苏徽立刻就明白了赵游舟去了哪里。
不管赵游舟有多少次触怒了嘉禾,不管他和苏徽的矛盾究竟累积到了怎样的一个程度,赵游舟终究还是嘉禾最信任器重的臣子,找寻夏烈宗的事情,当然是交给了他。
“你杀了……那个孩子吗?”苏徽算了下年纪,如果嘉禾找到的真的是未来的夏朝列宗皇帝,那么他现在应该还只有十二岁。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怎么看我?”嘉禾固执的不去看苏徽的眼睛,侧着脸冷冷的问他。
“首先当然是会考虑历史走向的问题——不过历史的走向早就改变了,就算没变,我也会想方设法的让它改变。我不会让你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被废去,那么夏烈宗也就不存在篡夺你皇位的可能性。我想说的是,你即便杀了他,可万一你还是没能坐稳这个位子,你的臣子们照样会从别的地方找打一个和周嵩有着相似出身经历的少年,说这是夏朝正统。你杀人等于白杀。”苏徽虽然不愿意看见嘉禾滥杀无辜,倒底还是站在了嘉禾的立场为她考虑事情。在人人平等的二十三世纪,如果嘉禾告诉他,她为了未来不确定的事情杀了人,苏徽一定带着她去自首,可是在法度尚不齐全、人权不能得到充分保证的夏朝,他终究还是选择站在嘉禾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嘉禾微微松了口气,“所以我没有杀他。”
“那你……”
“我让游舟将那个孩子带来京师,打算先送他去道观悄悄养着,教他读书明理——如果长姊能够有自己的孩子,那么我便让周福寿在京师平安终老,一生衣食无忧,可如果长姊无嗣,又或者朕的那群臣子们耐不住性子想要以我是个女人、没有后嗣为借口造反,我便将这个由我亲自教导的孩子推出来,封为储君。这样一来,周氏的江山终归是后继有人,而由我本人教出来的君主,总不至于杀了我。”
苏徽想了一会,暂时没能找出这个计策有什么毛病,于是点头算是认可。
“对了,在你生活的那个年代,假如君主绝嗣,那么臣子该当如何?”
“在我那个年代,早就没有君主了。”苏徽回答。
“那你们如何治国?”
“有一套复杂的政体,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如果你想要听的话,我以后可以解释给你听。”苏徽看着她,目光温柔。
已经到了沧州地界了。
接连数日都在赶路的赵游舟显得风尘仆仆,他从怀中掏出地图最后核对了一次,在心中几番估算之后,最终无奈的叹气。
“大人,快要天黑了,我们还是找个驿馆住下吧。”跟随他颠簸了一路的属下小心翼翼的开口劝道。
“天黑还有两个时辰,”赵游舟心中不悦,“就不能继续赶路么?”
那属下答道:“卑职等愿意追随大人风餐露宿,只怕那孩子……”
赵游舟不耐烦的回头瞥了一眼,那来自乡野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少年此刻正有气无力的趴在马背上,一张小脸蜡黄,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
这便是周福寿了。
与赵游舟同行的锦衣卫大多不知这少年的身份,女皇让他们将其接入京中,他们照做就是。在徽州他们用了一番花言巧语轻而易举的便将这孩子哄住,叫他欢欢喜喜的便答应了和他们一同赶赴京城。而周福寿那生活清苦的寡母也只当自己的儿子根骨绝佳天资聪颖,竟有机会被锦衣卫相中做官,接了赵游舟递上来的黄金之后,欢欢喜喜的替儿子收拾好了行囊,而后含泪送走了他。
赵游舟命周福寿换上了锦衣卫的衣裳,之后一路向京城疾行。这少年不论问他什么,他都一概不答,久而久之,周福寿也对他心生了几分畏惧。
赵游舟是这一行人中唯一清楚周福寿身份的人。在出发之前,嘉禾将这秘密告诉了他——想到这里赵游舟心中不免有暖意浮动,女皇终究还是信任他的,这点比什么都重要。
正因为知道周福寿是谁,所以赵游舟才越发的不耐烦这小子。他想杀了他,这念头在这一路上不知浮现多少次了。再加上周福寿的确烦人,一开始是在一路上缠着同行的锦衣卫问东问西,后来走过的路程远了,他渐渐疲惫,在路上病倒了过去,病得倒也不重,就是恹恹得叫人嫌恶。再后来就是吵着要回家,哪怕年长的锦衣卫好言好语的劝着,他也还是哭闹不止,最后还是赵游舟拔刀斩断了他一缕鬓发,他这才被吓得收敛了不少。
赵游舟想要快些回京,他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京城出事的消息。沧州已经很靠近北京,北京城的风云变幻自然而然的也就传到了这里,可现阶段身在沧州的赵游舟除了担忧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真想把身后那个孩子一刀杀了。赵游舟又一次的想道。
他记起了自己十二岁的时候,那时他也被迫长途跋涉,还要照顾比自己年幼的弟弟。那年的他不知道进京之后将要迎来的是怎样的命运,于是一路忐忑,夜不能寐,哪像这个周福寿——有锦衣卫好生护送也就罢了,进京之后多半也少不了富贵荣华。
陛下是打算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吧,否则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可是,如果让这人做国储,她未来自己的孩子呢?
还是说,她真的不打算成婚生子了?
这些猜测让赵游舟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