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花簇随风摇动,她踩上布满苔痕御路踏跺,轻松自如在侍女的搀扶下,披着蓑衣翻上谢府屋顶。
掌下混着雪沙的黛瓦纹路模糊而黯淡,谢嫣拨开几枚窄薄青瓦,借着屋内光晕,目不转睛俯视正堂内,谢家本家前来议亲的贵客。
贵客修韧如青竹的手捧着茶水抿了口,似是喝不惯手中粗茶,他即刻又姿态端雅轻轻放下,语气透着三分矜柔与三分锐利:“嫣小姐是家主命定之妻,绝不可换做他人嫁入本家。”
许氏暗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一派和气与谄媚:“自然以家主为重。”
贵客了然地笑了笑,半晌却再无下言。
他轻叩拇指指节,忽而若有所觉仰头直视趴在梁上偷窥的谢嫣,嘴角一绽晕出毫不诧异的笑容。
他未与谢辉夫妇二人点破,只端起茶杯遮住半张脸,那脸朦朦胧胧间,竟愈发与谢医生神似,殷红嘴唇隔着袅袅茶雾冲她动了动。
“不冷么?”
平白伸出一只手将谢嫣用力从屋脊推了下去,谢嫣一个挺身利落爬起时,蔓朱扯住她袖口道:“太子殿下的座驾就在山脚下,郡主可要与他说个清楚?”
谢嫣下意识回眸望去,果间圈椅里那只狐狸不见了踪迹,只余下一件短褂和软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p和半杯清茶宝宝的地雷╭(╯e╰)╮
系统:请开始你们的表演(挖鼻)
第160章狐妖进化计划(五)
蔓朱面颊上仍残留着几道掌掴印记,红痕赫然浮于洁白脸侧,瞧上去确然有几分触目惊心。
她谨慎小心搀扶谢嫣走下床榻,又不辞劳苦伺候她梳头整理仪容,方拔下她发髻里一根歪斜金钗,又满目怨愤嘀嘀咕咕道:“在这守卫森严的玄光寺里,做这个忌讳做那个也忌讳,待得好没意思。郡主您又不信佛,我们几个也不信,做什么要来这阴气森森的地方受罪?上一回香便也罢了,还要行这一套繁冗礼节,累得您抵不住疲惫,居然在厢房里睡了过去……”
谢嫣伸出手揉了揉胀痛额角,昏昏沉沉落座在铜镜前。
镜中美人杏眼桃腮,雾鬓云鬟,一弯眉黛格外悠远清丽,隔着模糊铜镜放眼而望,犹如镶嵌于江面上的缥缈远山。
青山眉黛下恰到好处生着一双迥然有神的善睐明目,眼尾略带了点尚未彻底清醒的醺意,尽管梁子嫣五官轮廓仍未长开,并不及狐狸一族那样天生妩媚多情,却别有一番甘醇明艳的滋味。
谢嫣望着镜中眸光幽静的姑娘,若有所思吸了吸鼻子。
空中隐隐浮动一层稀疏到几不可闻的寡淡香气,若非谢嫣方才只顾着钻研系统面板上的剧情介绍,一时放松警惕,哪里会吸入贺云辞喷吐而出的迷香,即刻不省人事晕了过去。
受那股无名浓香的指引迷惑,她身为一抹浮游无依、千万年都不曾做过梦的魂魄,竟也不知因何机缘埋下了梦境因果。
谢嫣恍然低下头去,脱离现实世界前捡到的那枚铭牌胸针,此刻仿佛依旧安安静静躺在掌心处。
黑底玫瑰暗纹铭牌上的鎏金字迹,落笔遒劲,收笔潇洒豪放,一撇一捺皆如鱼龙飞舞,揉碎会议室天花板水晶吊顶上,肆意流转的清透流光,只一眼便令人恍惚又迷醉。
时隔这般久远的年岁,谢嫣还依稀记得她那中途夭折未果的实习世界。
若她记性没有出了纰漏,那个世界的原男二就恰好唤作“谢君仪”。
谢嫣顺应剧情发展演进嫁入谢府,正值冰天雪地的深冬时节。
谢氏数百年来最为惊才绝艳的家主谢君仪,却因身体之故,无力策马迎娶,她方至本家的那一日,他的车驾已于前一日启程,千里迢迢送他远去岭南别庄休养。
谢氏本家里侍奉的下人,规矩口风也都比谢府严苛,从不做这等背后议主毫无教养德行之事。
是故谢嫣对她这位剧情中的原男二夫君一无所知,不知他相貌如何,不知他身量几尺,连他的喜恶也一问三不知。
世间怎会出现这种奇诡的巧合,“谢君仪”本不是常见人名,可她跨越时空局限,竟一连遇见了两个。
再者每每向系统问起谢医生时,007素来语焉不详闪烁其词,虽然看似好心替她解惑,实则从未正面回应过谢医生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毕竟她不会傻到一味轻信,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心理医生,竟能越矩佩戴那种高规制的胸针。
谢医生与实习任务中的那个谢君仪,必然存在着某种割舍不了的渊源。为免系统从中作梗,这个任务一旦结束,谢嫣打算顷刻返回的总部当天,她定要拿着那枚铭牌寻谢医生问个清清楚楚。
她思忖地尤为专注,几根凌乱发丝不经意勾缠住金簪上的镂空花纹,蔓朱拆下金簪时未曾留心,金簪裹着谢嫣发丝自发髻间剥离的那一瞬,发丝牵动头皮,扯拉出一股难言痛意。
谢嫣陡然收回思绪,“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蔓朱搁下梳子忙不迭跪下请罪:“奴婢该死!”
宫中规矩比之宫外极其森严,奴婢间稍有些行差踏错,即便不被主子绝情绝义拖出去打死,也要领几顿责罚长长记性。
日日呼来喝去,使得本就烦躁困倦的谢嫣心中愈发烦闷。
谢嫣允她起身,在妆匣挑挑捡捡递给蔓朱一支玉簪:“换一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