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头前,跪伏着腰背挺拔的儿子刘墉。“父亲!”刘墉抬眼看着父亲,镇定若常,脸上并无一丝悲哀之色,“儿子以为,父亲此举,未免有矫情之嫌!”
刘统勋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会这么说!这半天,我坐着喝茶,等的就是你的这句话!”
刘墉目光清亮:“父亲此去殿见圣上,未必会死!其理由有三。清江浦失粮,扑朔迷离,此案未清之前,谁也不会死,这是一;京通仓场盘验存粮仍在继续,父亲身为查仓钦差大臣,不会因清江浦之案而丢职丢命,这是二;父亲本性猖介,登高能赋,山川能祭,师旅能誓,丧纪能诛,作器能铭,是朝廷难得的良才!皇上新政待定,国策等修,正是用人之时,父亲不仅不会死,而且还会继续得以重用!这,便是三!”
“好个三不死!”刘统勋又冷冷一笑,对厅里的家眷掸掸手,“你们都出去!”
家眷们慌忙离去,关上了门。
刘统勋:“儿子,起来,站到父亲跟前来!”刘墉从地上爬起,在父亲面前站定。他的个子显然要比父亲高好多修长如竹。父亲撩起裤腿,露出那道还在沁血的剑伤,问:“这是什么?”
儿子:“血。
父亲:“哪来的?”
儿子:“剑划的。”
父亲:“谁划的?”
儿子:“父亲自己划的。”
父亲:“父亲为何会自己划伤自己?”
儿子:“父亲心气偶泄所致。”
“错了!”父亲双目逼视着儿子,“这是父亲心中惧怕,才收剑不及!”
儿子:“父亲怕的是什么?”
父亲:“怕一双眼睛!”
儿子:“谁的眼睛?”
父亲:“皇上的眼睛!”
儿子:“自古以来,从未有臣子真正看清过君王的双眼!”
父亲:“正是父亲看清了,才真正的惧怕了!”
儿子:“父亲真以为您自己已是皇上的宠臣而对皇上心貌皆知了么?不,父亲只知皇上的威严,而不知皇上的软弱!父亲只知皇上的笑容,而不知皇上的眼泪!
父亲只知皇上是天上的太阳,而不知皇上也是地上的泥土!——父亲,您如果真正看清了皇上的眼睛,您就不会用自己的剑让自己鲜血淋漓了!“
父亲惊愕!儿子竟会说出如此胆大而如此令他胆寒的话,是做父亲的绝对没想到的!身为朝廷重臣,身为父亲,他知道不能不煞住儿子的书生锐气,便真的沉下了脸,重声道:“刘墉塘!你年方十七,未曾为官半日,怎么就敢枉说皇上的软弱,枉说皇上的眼泪,枉说皇上是地上的泥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