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朔,我们成亲几年了?”她拎起裙摆,海水漫过脚踝。兰朔找来一片云母,用小刀在上面雕饰。“四十二年。”他笃定道。“那这四十二年,你开心吗?”兰朔继续雕,点头,金眸里是海上粼粼的波光。“你呢?你开心吗?”万翎笑而不语。她眯着眼向上看,月圆近满,离的海面格外近。“兰朔。”兰朔侧过脸,见万翎仔细地盯着他看,放慢了手里的动作。海风徐徐而来。人在将醒未醒之时?,身体是动不了的,只有意识聒噪,在这样的聒噪中,渐渐听见涛声与风浪声。万翎慢慢拥上他,脸颊与脸颊贴在一起,在他耳边轻声唤他。“不会?疼的。”匕首刺入后背。兰朔低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眸中泛起泪光。“你想离开了吗?”他摊开手,手中是那片雕了一半的云母。他叹了口气:“我本来想完成它的。”圆月离他们越来越近,万翎揽着已经没有气息的他,闭上眼睛。所有的景色都似沙粒被风吹散一般退去了。天地翻转,她只觉得自己在以极快的速度下坠,耳边尽是呼呼风声,最后掉进了月亮里。她却没有回去。睁开眼时?,是湛蓝湛蓝的海水。孚翊背对着她,负手浮在海水中央。一股自发的牵引力将她拉了过去。周围的确是海水没错,脚底虽是浮空无所依,但依然感觉如履平地,走上去有无数暗色的波纹从踏足处晕开。她的发带与袖袍飘泱在水中,似被风吹起。到了?孚翊身?边,他?终于转过身与她对视。银发,白灰色的眼珠,就连睫毛都?是银白色的,像是终年积雪的山巅上落下的一只银雀,在湛蓝茫茫的海中自有光晕,看一眼便知神性。孚翊平静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她?先开口。这?还?是万翎头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她?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师尊现在打算坦白了?吗?”孚翊向她?伸出了?手,宽大的白色袖袍上满是辨不清的金色纹印。万翎眼尖地瞧见他?手背与手腕的交界处,有两片属于鸟类的白色羽毛。“随我来。”他?道。他?的声音倒是没怎么变,与万翎印象中没什么分别。面?对师尊,她?不必设防,就和前两百年与他?一起牵手走上缥缈山一样?,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此处的光线逐渐昏暗,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在她?伸手后孚翊的唇角好像向上扬了?一下,就连那双无垢平静的眼都?好像弯了?弯。而后,二人遽然下落,周身?却蒙上了?一层透明的屏障,隔绝了?海水。“为师不喜欢水。”孚翊淡淡道,是在解释他?的这?层屏障。万翎不用想也明白了?。孚翊是金乌神鸟,在天空驰骋惯了?,当然不适应在水中。怪不得他?先前不愿与他?们一起从海底进来。眼前水的波纹在无限上升,意味着?他?们正在不断地下落。可这?四?周一条鱼也没有,就连光线都?不曾变化,万翎看着?,意识到她?其实?并没有完全离开幻境。很快,脚下复落实?处。孚翊慢慢地向前走。“师尊要带我去哪?”孚翊道:“带你?去见你?在想的那个人。”她?在广袤无声的海里等待了?好一会儿,果然见一处黑暗的破口处,有个人提剑而来。是兰朔。只是她?眯起眼,注意到了?他?手里尚且完好无损的无欲剑,还?有剑柄上那朵也完好无损的剑穗。这?是她?昏迷的那一百年里发生的事。原来他?自己来过归墟。“你?既然看了?我的画,就应该知道,他?还?有一个用得更久的名字,烛婴。”“除非神魂俱灭,神不会轻易消亡。”“万翎,这?归墟幻境里的四?十余年,在烛婴眼中不值一提。”万翎笑道:“我也没把它?当真?,只是想圆兰朔的一个梦而已。”孚翊没有表情,只是向她?微抬了?下巴:“你?且看吧。”-归墟之境,兰朔有蛇的天赋,不用闭气也可以在水中行动自如。只是他?直接从海面?逆流而下,身?上已经被魔气侵染得有了?很多破口。离归墟越近,越是怪象频生。到了?一片暗流汹涌处,竟出现了?魔物的虚体,在水中彷如遮盖天日的游魂,将所有的光线都?拦住了?。兰朔握着?无欲剑的手紧张地泛白,预感到有一场险境,他?眸光暗下来,将剑上的那枚兰花剑穗摘下放进了?衣襟里,与心口十分相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