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钓到鱼的欲望胜过了不好意思,许思祈一边道谢,一边落座。她手?心都有些出汗,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根斜垂的鱼竿。等待,等待。某一刻,许思祈以为是臆想带跑了视觉,她觉得鱼竿好像在轻微晃动。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许思祈往旁边看去。程屿年应了她所想,点头:“上钩了。”许思祈激动地手?都有点儿发抖,同一支杆的另一端,仿佛有一种强烈的生命力在与自己较劲,一人一鱼在拉扯、博弈,仿佛摇摆天秤的两端。太奇妙了!许思祈力气不大,但庆幸这只鱼也很小,不出一会儿就被?许思祈从?水面捞了起来。她早站了起来,双手?握着鱼竿,手?脚慌乱地收线。那只小黑鱼不过手?掌大,但却精力满满,被?放在岸边时还生生蹦跶了好几下?。许思祈半蹲,看着它,声音低到难以听清:“小鱼儿,下?次记得别馋嘴,不要就没命咯。”说完,她效仿着程师兄的动作,双手?捧过,将?鱼轻轻抛入池塘。程屿年递给她一张单独装的湿巾纸。许思祈接过的时候,往他?黑色外套兜扫了眼。这里面装过酒,还有湿巾纸,仿佛哆啦a梦的口袋。在她陆续钓了好几只小鱼后,旁边依旧安静地出奇。许思祈诧异,居然?连程师兄这种“硬通货”的长相?也迷惑不到鱼了吗?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朝他?道:“师兄,是不是鱼食没了?”“可能是。”程屿年收了线,果然?,鱼钩上空空如也。许思祈笑?:“应该是我之前没挂好,被?鱼偷吃了都不知道。怪不得一直钓不起来,当自己姜太公钓鱼呢。”话音刚落,她手?上传来股瞬间难以抗衡的巨力,鱼竿呈一个极弯曲的弓型,扯得整个人都在往前倾倒。许思祈被?迫起身,这会儿仿佛不是她钓鱼,而是鱼钓她了。“这鱼,”许思祈踉跄了几步,手?臂被?拽着往前伸,还抽空跟旁人道,“好像、有点儿野!”荧黄色的垂直浮标都快被?拖入水面,这一动静闹得太大,旺财都兴奋地吠了两声,吸引着许思祈周围几个人跑来围观。“哇,怕是只大鱼哦!”“丫头,你要溜鱼,不要只挺杆!”“等会儿鱼跑了就算了,这么大的鱼怕把杆折了。”许思祈的耳朵被?左一句右一句的建议包围,她很感?激,但拜托——能不能说清楚细节啊!她倒是不直接挺杆了,因为已经没力气粗暴地将?鱼垂直从?鱼塘里捞起。“你试试,”程屿年起身,站在她身旁,护着人不让她跌倒,“用鱼竿在水面上画‘∞’。”无穷符号?许思祈领悟,以鱼竿为笔,开始画两个挨着站的“0”。程屿年:“”为什么会有人写无穷符号是两个0,而不是倒8。许思祈看好像画无穷符号也没什么用,那只鱼依旧气势汹汹,在水里跟自己较劲。一个在陆地,一个在水面,水陆生物之间的pk,代表了物种尊严,谁也不能让谁。钓鱼考验的就是一个耐心和策略,既要有等待的耐心,也要有溜鱼的策略。不过,对于许思祈这种新手?来说,能不让大鱼在瞬间脱钩,已经算一种能耐。但她确实已经没什么劲了,僵持了一会儿,手?臂被?抬得很酸。似乎是察觉到许思祈的泄力,那只大鱼突然?暴起,一个猛用劲,鱼竿就要从?她手?中脱走——一只清瘦有力的手?包住了她。程屿年站在许思祈右旁,左手?覆在她的双手?上,他?的手?指干净纤长,指腹带着薄茧,力量透过她的手?背。“抱歉。”他?道。许思祈脑袋嗡嗡的,耳背瞬间染上一层血色,她垂眼。程师兄的手?掌很大,指节修长,几乎盖住了她的双手?。因为使力,她的手?背被?他?摩挲的发热,许思祈慢吞吞地回道:“没事”她抬手?,把鱼竿往旁递过,“师兄,要不你来吧。”程屿年点头,从?她手?里接过杆。许思祈看他?游刃有余地在收放线,脸上连一点儿皱眉的痕迹也没有。睫毛倾垂,清锐的眼睛平视,沉静的宛如蔚蓝色湖面。鱼背划开水面,漾出一条条水痕。像是已经被?溜的有些疲惫,程屿年渐渐收线。大鱼被?拖的越来越近,光照下?是一片黝黑的阴影。鱼尾偶尔拍打水面,荡起激烈的水花。许思祈激动地心脏狂跳,身后围观的大叔还递给她一个抄网。许思祈小声道谢。这鱼这么大,等会儿用抄网捞起来会更方便。大鱼已经离岸边不剩半米,许思祈往前走近了几步,将?抄网缓缓放入水里。程屿年抽空看她,敛眉道:“小心。”但许思祈脑子里都是——她要钓到大鱼了!许思祈把住抄网往鱼的下?面沉,网面笼住了整只鱼身,她试着往上抬起。但那只大鱼仿佛知道这是被?捕的最?后关头,索性?殊死一搏,力量格外大,在网面上使劲蹦跳翻滚,震得许思祈虎口都发疼。她连人带网都被?这濒死的意志所累,重心不稳,又被?拖着往岸边磕绊地走了好几步。鞋尖已经沾上了水。就在这兔起鹘落之际,有人把她拉了回去。程屿年扔下?鱼竿,握住她的右臂,将?人往后揽。察觉到自己的头发贴着他?的下?颚,温热的呼吸从?上方落下?,烫的她头皮神经都痒。许思祈嘴唇轻张,手?里的抄网掉在地上。大鱼没了外力束缚,一个用劲,脱钩后瞬间隐入看不清的水面。周围人都“唉”地叹了口气,一瞬间作鸟兽散,只剩下?他?们?两人,外加一直分不清状况的旺财。程屿年放开她,低声道:“踩到水了么?”“没,”许思祈的指甲陷入手?心,勉强正色道:“不好意思啊师兄到手?的鱼都被?我弄跑了。”她说话时没看他?的眼睛,似乎在垂脑袋道歉。但程屿年却微微摇头,侧脸被?光投下?一抹晦暗的阴影。他?唇沿轻弯,弧度小的让人几乎看不见。看着女生红透的脸,程屿年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没事,已经钓到了。”·将?抄网还人,又收好了鱼竿鱼食,两人擦过手?后打道回府。夜色浓稠,墨砚般用手?抹不开。田野小路上,旺财领头,许思祈拿着陶瓷瓶夹在中间,程屿年握着手?电在后。她所走的每一步都被?身后人照亮,像是在黑夜里凭空撕开的一道口子。倒也不知道是她跟着光,还是光追着她。程屿年说,已经钓到了。以许思祈高中应试所培养的“过度理解能力”,例如论述景物描写中“下?雨”的作用,她将?此从?浅入深地归结为三种解释。第一,之前他?们?已经钓到了鱼,所以这条大鱼钓没钓到没关系。第二,钓鱼讲究的是耐心和策略,虽然?失败了,但是他?们?已经初步拥有了这种品质。第三许思祈没敢细想,一深究脸就开始发烫。网络流行语中有个叫“钓系”的词,形容那种具有分寸与克制感?的诱惑。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不经意间流露,就像程师兄背她时传来的滚烫体温,说话时轻滑的喉结,以及用力时脖颈处那根延至深处的青筋。还比如,他?覆着自己手?背,一用劲,指纹与薄茧似乎都在摩擦她的肌肤。一种真正的、没有衣料阻绝的、亲密触碰。许思祈不是和他?人没有过肢体接触,就像她也会伸手?揽宋长锦的脖子,拍拍师雪菁的背,但只局限于部分人、部分不用皮肉相?贴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