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白始觉饥肠辘辘。
自从映雪湖破冰而出,他滴水未进,尤浑然不觉。
‐‐实在是要做的事太多了,他停不下来。
他打开门,接过食盒,又指使那小弟子:&ldo;拿些火折子过来,我要点烛。&rdo;
……
手稿上缺的字太多了,每页只剩十来个清晰可辨,错落有致地散在泛黄的宣纸上。无怪那掌门任他随便拿走,实在是没人能读懂这本缺字的&ldo;天书&rdo;。
但江岁白绝对能。
‐‐师父用了特殊的&ldo;墨&rdo;,定是专给他留的暗语。
……
&ldo;我说没说过再过两三天你就要发作了!&rdo;沈问将一扁长铁盒啪一声拍在桌上,&ldo;躺床上去!&rdo;
江岁白眨眨赤红的眼,神色还是难掩兴奋:&ldo;离玉堂给我挑的对手不错,那西夏的蛮子可真耐打,砍了头,身子挥舞起刀法还又坚持了半刻钟!&rdo;
沈问一言不发,点了烛火放在床头,将一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一根根、细细浸过烈酒。
一时间,屋中静得只剩两人呼吸和烛火燃烧的细微&ldo;噼啪&rdo;声,江岁白呼哧呼哧喘着气,觉得自己似乎惹恼了师父,试图补救:&ldo;师父不必太过担心,过几天发作了,我埋到雪里,你挖我出来不就好了。&rdo;
&ldo;你冻死了我怎么办?!&rdo;沈问凝眉低吼,手一抖,一枚银针落在地上。
他弯腰拾起,重新洗净,神色恢复若常,仿佛刚才迸发的怒火未曾存在:&ldo;上衣脱了,躺平,闭嘴。&rdo;
江岁白讪讪照做,相处日久,他还从没见过沈问真的生气。
‐‐但是这次好像是真的。
于是他骨碌碌转动着眼珠,试图从沈问的神色里瞅出他的火气究竟有多大,如何化解,免受即将到来的皮肉之苦。
‐‐然而沈问脸上,瞧不出半点熔岩喷涌的焦灼感,反倒是烛光的映衬,令他显得更为温和俊逸。
这样凑近了仔细一看,江岁白又发现了些新乐趣。
师父右眼角下其实有颗偏向鬓侧的小痣,平日里掩在垂坠的额发下,看不分明。此时为细查银针,他将额发敛于耳后,便一清二楚。
这样的痣,若是长在别人脸上,往往平添独特风情。话本里的狐妖狸仙,也爱加这么几笔惹人遐想。但在沈问脸上,却像一滴女儿红,融进风平浪静的海,翻不起半丝波澜。在恭良端方中,藏着些精雕细琢的雅致。
他嘴角还有细小的笑纹,稍微显老。但江岁白一想到他笑时的模样,便不知不觉靠幻想将这笑纹移到自己脸上,觉得极有韵味,打定了以后也要多笑。
江岁白盯着看了半天,化解沈问怒气的法子没想出,却想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观点‐‐
大概是相由心生,无论沈问长成什么样,最后都是一样好看。
但因为想的太入神,沈问第一针下去的时候,他毫无防备,&ldo;嗷‐‐&rdo;一声惨叫,沈问手下的胸腹即刻紧绷起来。
少年身板虽单薄,在长年累月的磨砺下,却已练出暗蕴力量的肌群,猝不及防的疼痛后,颤动着鼓起贴上沈问的手掌。
&ldo;平日里真气舒缓,运功和畅无虞。&rdo;沈问捻着针,慢慢深入皮下,开口道,&ldo;真气将竭,猛力催动,狂如野马,横突直撞,血脉奔涌,勾动内火。&rdo;
&ldo;内火愈盛,冰冻需时愈多,若任你不知收敛,故态复萌。下次为师破冰,只能得一具冻坏的腐肉。&rdo;
沈问的语气很平淡,陈述的内容却精细真实。江岁白被禁了言,便不敢再开口,慢慢放松了肌肉。可到底体内真气已然不稳,沈问每深入一针,便是难熬的剧痛,他忍得住不叫,却忍不住疼得肌束颤动,冷汗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