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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江鸣雪终于收到了兄长的来信。
如她所料,唐明月不愿意妥协,依然坚持要保下云州城的人,弹劾的奏折一封封递上去,言语之中所指的都是帝王。
饶是燕晗已经放言,再忤逆圣意,就杀了他,他到底还是没有退让。
其实不仅是兄长,观澜阁的人也认为,舍一城而保天下,不是一个良善的选择。
他们大都来自世间隐晦的角落,蒙受过不公与苦楚,常常成为被世道抛弃的人,所以越到这种时候,越是感同身受,越不想抛弃别人。
至于燕晗,帝王常在权力的顶峰,谁愿意共情他呢?
更何况,他看着也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江鸣雪打开今日边关送来的密报,战事迅速在各地的暗桩传播开来,云州城已然危在旦夕。
因此,今日观澜阁各处传进来的密报中,都赫然写着一句话:
“愿挟天子以令天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短短一句话将江鸣雪的眼睛刺得有些疼。
在她进宫之前,其实带了一瓶毒药和蛊虫。
他们一早便预谋,如果有当一日,帝王昏聩而不可控制,她就拿出这两样东西,让帝王变成他们手中的傀儡。
只是经过这两三年的光阴,她早已没有当初的打算了。
而今,她更无法想象,自己将毒药递给燕晗时,该摆出一个怎样的表情,该说些什么样的话。
她更不敢想象,在得知自己喝了她递去的毒酒时,燕晗那样自负的人,会想些什么。
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又会流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但不论再不愿意,她身上到底还是有责任的,她身后还有兄长的安危,云州百姓的性命,以及整个观澜阁的愿望与期许。
即便她也理解燕晗的考量,但他们面朝的方向,脚下的土地,到底是不一样的。
江鸣雪在屋子里找了很久,才从床底找到一个上了锁的匣子。
上面落了许多灰,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甚至忘了还有这样一个东西存在。
江鸣雪冷眼看着那个小匣子,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在打开时,她的手竟然还有些微微发颤。
尘封的匣子里,装着可以控制人心神的毒药和蛊虫。
毒发之时,会让人痛不欲生,舍弃一切尊严,百依百顺,只为一点可怜的解药。
匣子里还有一盒小小的香料。
那是她在两年前杀死宣明帝时用的,这么多年,她还从未想过,会重新打开这个匣子,会考虑把用在宣明帝身上的办法,也用在燕晗身上。
江鸣雪的手突然有些发软,却还是拿起了那瓶毒药。
她想,今夜燕晗传召她时,她是该把这东西带上的。
……
今夜,承天殿的夜晚是焦灼的。
御前的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发出多余的声音,生怕惊动了恼怒的帝王。
江鸣雪到来时,迟迟没有进去。
唐明月正和几个官吏一起跪在承天殿外,他跪在最前方,温和如玉的脸平静似水,即便跪着,身形还是很端方,像是一只水边的白鹤。
“陛下三思。”
他将头重重叩在承天殿前的青砖上,声音不徐不疾,却还是很有力度:“纵是西戎不仁,云州百姓无辜,不应舍之。”
跪在他身后的官吏闻声,也纷纷叩头,齐声高喊“陛下三思”。
江鸣雪是很了解她的兄长的。
唐明月温润如玉,世人都赞他君子端方,举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