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几个小子更不消说,他最是了解。小苏家虽小小农户,但是家风极正,长辈和善宽厚,晓恩图报。哪怕身份卑微命如蝼蚁,却不曾短了志气风骨,眼底不容砂尘。这也是三个势力头目会接纳他们的原因之一。老头甚慰啊!“小的们,走!回家!准备过年了!”老头一呼,小的们立刻应和,热热闹闹往家的方向奔跑。白奎久久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面容舒展。冬日寒风烈,刮过肌肤生疼,却压不下心头好情致。彧儿有这些好伙伴,未来精彩可期。他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没走错路。白府是三大势力里,损失最少的。“哈哈哈哈!”爽朗笑声随风飘,远远的吹进石堡。大胡子还坐在石桌旁,几个酒坛桌上桌下堆放,东倒西歪。他听着笑声,哼了哼,手往桌上一拍,“来人!再拿酒来!老子今儿高兴,必要一醉方休!”年节即至,徒北村里已经处处透出喜气。村中各个茅草屋,院子里外门前窗上,贴上了红色春联、窗花。红纸是央白家小少爷帮忙带的,字是求霍先生写的,窗花是家中妇人们自己剪的。手艺再巧些的,用芦苇杆子跟红纸自己做上几个红灯笼,悬在堂屋檐下。年节的氛围便极浓郁了。小苏家也贴上了春联窗花,连同毒老的院子也一块布置了。家里妇人们这时候尤为忙碌,为了准备过年吃食脚跟不沾地。这两年家中光景一日好过一日,大米已能自给自足,菜园子力青菜年头吃到年尾,春秋两季跟着村民们一块,还能从清河捞上不少肥美的河虾河鱼。自家中光景稍好,苏老婆子就没再允小孙女折福气往外掏吃的。如今日子能过得这般,于农家人来说已是极为满足。比当初在大槐村的时候过得都要好哩。“阿奶!后天就是年三十了,过大年喽!过年该热闹,小的们带阿奶及诸位长辈去逛内城如何?”苏武从灶房外探个脑袋出来,嬉皮笑脸。灶房里,切菜声、抽柴火声、颠勺声倏地静止。妇人们齐齐抬头看向苏武,眼带杀气。“……”小苏家全家来逛内城了年二十九。边城的冬寒风肆虐,天上又开始降下鹅毛大雪。风云城内城大街小巷、墙头瓦檐铺满雪白,挂满冰棱。却压不下年节带来的喜意。沿街各大小店铺皆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应景春联。穿着厚厚袄子的人们在街上行走,发顶肩头沾着碎雪,怀里抱着采买的年货脚步匆匆。遇到关系好的关系差的都能扯起嗓子唠两句。在喜庆氛围里,平日恩怨暂时消弭。白家粮油铺子,白掌柜站在柜台后低头拨算盘核账本,比几年前整个人又圆润了一大圈,低头时不见脖子,只见下颌压出三层肉褶。已然有了弥勒佛模样。铺子门口有脚步声接近,白掌柜眼皮子不抬,语气平铺直述跟背书似的,“精米三十文糙米六文白面三十五文黑面八文油价一百文盐价一百三十文,有钱进没钱走,要是想打抢先思量思量有没有命走出这条街。”邦——柜台上撂下一麻袋。白掌柜下意识抬头看去,眼前除了麻袋空无一人。“白米,换钱,给实价别坑我。”好听的小奶音,从柜台下方传来。白掌柜把挡视线的麻袋拖开,探了半个身子往柜台下看去,正对上一双黑黢黢杏眸,清亮幽静。“……”我的小姑奶奶!白掌柜登觉脸疼,“一袋白米……三贯钱?”一袋子白米满打满算撑死了五十斤,他按全精米价格,算一百斤的价钱!小姑奶奶该满意了吧?甜宝皱皱眉,她是很满意的,但是阿爷阿奶在门口,“我爹说这里五十斤,一贯五百钱,结账。”“好嘞!小客官稍等!”白掌柜亲自算账,把银钱恭恭敬敬递到小姑娘手里,“小姑——小客官,马上过年了,店里进了不少新货,白面从江南运来的,要不要来点?蜀南粉条口感也非常不错,还有猪油,我刚忘了说了,为庆年节铺子里猪油有折扣,来点?”甜宝两眼幽幽望着掌柜,不说话,小脸有点垮。她狠心动啊。家中节俭,姑姑做菜时油盐都是省着用的,想买点油,过年还能炸面果子吃……白掌柜瞧着小姑娘表情,这可太熟悉了!白家名声在外能镇住一般混混,但是也不是没被人抢过。比如断刀、毒老。小姑奶奶现在的表情跟那俩“买”东西时简直一模一样!给!这是小少爷师姐!要是小少爷在这,别说送点米面粮油,整个铺子搬空了都成!他这头给了,回头去白府跟主子禀报一声,年底的奖金还能加!白掌柜乐颠颠去装粉条白面、拿空罐子打油。这时铺子门框外探出个脑袋,满脸皱纹面相和善慈祥的老头,跟掌柜对眼时拘谨的躬了躬身,吓得掌柜手一抖险些摔了油罐子。“宝,好了吗?换好银钱咱买菜去。”顿了下,老头又低声加了句,“不兴多拿啊。”“阿爷!”柜台下小姑娘登登登跑了,到得老头面前递出银钱,“没多拿。咱家大米跟铺子里精米一样好看,五十斤实价,童叟无欺。”“好,”老头抚抚小姑娘脑袋,转手把银子递给身边穿着厚袄子头裹布巾遮风雪的老妇人,“走吧,去菜市。”“走!我带路!”小姑娘蹦蹦跳跳走到前面领路,脸上小表情萌哒哒的,哪还有半点小姑奶奶的样儿。在小姑娘后头,先后从被门遮挡的地方鱼贯行出一大波人。俱是粗布衣裤打扮,一看就知是外城种田的。一对老夫妻,两个汉子三个妇人,还有三个小子,外加个嚣张无法复刻的鸟窝头。哦当中某个汉子他也记忆深刻,当年挨的一巴掌有一半是汉子功劳。白掌柜放下油罐子就进了铺子后头,吩咐店里伙计马上去白府报信。小苏家全家来逛内城了!注意到的不止白掌柜,还有沿街各个铺子当家的。赵老二的猪肉铺,年节生意特别好,除了依旧悬在铺门口的两张“人皮”,好货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了。轰走一波要买肥肉的客,赵老二杀猪刀往木案上一剁,刀嵌入木案立正。他引颈瞧着从铺子前走过的人群,咧嘴咋舌,“苏家小甜宝这是带全家里来了……有长辈在,今儿不能出大事了吧?”旁边小茶寮老板拿着条汗巾拍衣服上沾的沾的雪沫子,也站门前台阶上伸长脖子瞧,“马上就过年了,有热闹瞧不是更应景?不过这小苏家一家人看起来倒是挺朴实的,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性子。”“好欺负?有种你上去试试。”“老子要是新来的,保不准还真去了。你跟我这玩什么激将法呢?你有种你去啊?”四眼相对刀光剑影。要不是看在过年,一准不放过对面那丫的。呸!乖宝宝甜宝今儿穿的一身红袄子,是去年做的,阿奶特地做大了些,今年还能穿,洗得干干净净看着还像新的一样。往前蹦几步,小姑娘就会回头往后看一眼,小嘴咧开笑一笑,又继续往前蹦一蹦。苏老婆子失笑,“这丫头,六岁了,性子还是个小娃娃哩。”苏老汉眼角褶子堆叠,既高兴,也有些心酸,“甜宝开心才这样。咱们到这地方也快六年了,这还是第一回陪甜宝出来玩。”苏二立刻挤过来,嘚吧嘚吧放炮,“爹,娘,瞧我说什么来着?就该出来看看!平时你们二老不松口,孩子们也不敢提,心里早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