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的话我记下了,下次改,走了。”银子到手,接下来没她的事儿,阿娴给面子应了句,收起鞭子走人。等她离了大厅,被打的管事坐下来犹咬牙切齿,不忿道,“大当家,二当家,你们可都亲眼瞧见了,阿娴这两年行事越发嚣张,手也越来越黑!就放任她这样下去?小心她迟早爬到我们头上!”大当家脸色同样不好看,将银票收起,抬眸看向门外时眼底闪过狠意,“寨子里用得上手的兄弟都在衙门挂了号,进城入市有危险,阿娴是唯一能自由出入城的。何况她确实有几分本事,每回交给她的东西她都能安全带到黑市,销出去的价钱也不低。她是个好用的打手,先且留着。”顿了下,他又道,“前几日掳来的那些人,让牙婆尽快来带走。近来不太太平,官府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暗里风声紧得很,好像在悄悄查什么人……为防万一,跟寨子里弟兄们交代一声,在风声平息下来前,只劫财务,人就别往寨子里带了。”“这事儿交给我去办,牙婆那边向来是我负责接头,能要到更好价钱。”……阿娴管不住自己的腿,干了一票赚了私房钱,接下来日子清闲得很,就老想往关猪仔的地方跑。寨子里掳来待卖价钱的猪仔就关在下等住宅区东侧最简陋的屋子,几片木板搭成的大猪圈。猪圈里没有床,一堆人各自找角落席地而睡,吃喝拉撒都在猪圈里。在卖出去以前,寨里只保不将人饿死,想吃饱是不成的。阿娴到得猪圈时,牙婆正在那儿挑拣货物似的的挑拣人。“这边这几个能要是能要,但是最多只能卖去给人当个下人打打杂,不上价……而且他们都是掳来的,洗身份我就得先给他们花一笔钱,十三个人五两银子不能更多了。”手脚全活年纪正当的十来个被牙婆子拉到一边,及后视线落在猪圈角落里不停咳嗽的青衫男子,眼里露出惋惜,“这个皮相上佳,可惜是个病秧子,也不知道染的什么病,看那脸色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你们自己处理吧。”负责接头的管事不死心,“你不就是担心买回去半路上人死了,白瞎一笔银子吗?这样,你把这个一并带走,给十两银子!到时候往那些馆子里送,他就算只活个一月两月的,也能把银子加倍给你赚回来了不是?再说他的病也不传染人,要不跟他关一快这些个好几天过去了也不能还好好的。牙婆你可瞧好了,长成这样的好货色不是时时都有的,你要是不要,最多我冒个险亲自把他卖到馆子去,能挣的比在你手里拿的更多,总归亏的不是我。”牙婆被说得有些心动,又在青衫男人脸上打量了好几眼,最后咬咬牙一狠心,“行,合作这么久了,这次我就当卖管事的一个面子,把他一块买了!”阿娴蹲在旁边,从兜里掏出把瓜子咔咔咬,看戏。看着牙婆付钱把猪仔们带走后,她站起身,随手把瓜子壳扔地上,拍拍手走人。“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日头落山,牙婆子的驴车拉着两车人往最近的潍城去,车厢里传出的咳嗽声一路不停歇,让人烦躁。牙婆子坐车头,丧着脸骂,“咳咳咳,还咳个不停了,这样的往馆子送,哪个龟公敢要?别是痨病吧?车里的,老娘告诉你,晚些到了馆子里你就是咬断舌头也别给老娘咳出一声来!砸在你身上的五两银子怎么着也得让老娘听着响!”“这么担心赔本,这个病痨鬼你就别带着了,免得把病染上身,银子没挣回来,反赔了你这条老命,多不值当?”女子张扬嗓音在半空响起,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正落在车头,跟牙婆蹲了个面对面。“姑奶奶多管闲事帮你一回,那病痨鬼,我收了!”牙婆还没从惊吓中回神,就被女子扒拉到一边,要不是手够快及时抓住车辕,险些摔下车去,“阿娴!你这是什么意思,劫道劫到我头上来了跟我玩黑吃黑?你们寨子以后的猪仔生意还想不想干了!”“姑奶奶是土匪,干的就是打劫的买卖。做生意你找大当家去,想不想干,你得问他。”阿娴撩起车帘,把里头小白脸咳成小红脸的病秧子抓过来扛上肩头,扬长而去。“哈哈哈,美人,今日是姑奶奶抢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记着!”霍子珩压住喉间痒意,在一阵颠簸中感受到女子肩头明显的紧绷,以及笑声背后想要藏起的紧张僵硬,神色淡然。他抬头看向天际,斜阳已落,红色彩霞染了半边天。日落时分的傍晚,总透着些许落寞悲凉。番外:老娘是土匪,抢人(2)回到自己的小狗窝,阿娴才把人放下来。她住的地方在下等生活区,周围都是负责宅子洗衣洒扫的妇人及下人,住处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仅一间狭小昏暗的屋子,客厅卧房在一处,杂七杂八堆放着衣衫、桌凳床柜,墙上还挂着两个陈旧竹篮子,使得本就狭窄的空间看起来更窄。按着美人在凳子上坐下,阿娴弯腰观察了下美人脸色,被她一路扛着,那张好看的脸憋成紫色了……人触着实地,霍子珩昏天暗地咳了一场后,方抬起眸子跟蹲在面前的女子对视,眼眸漆黑沉静,不喜不怒。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不在乎对面是什么人,不在乎自己接下来会是什么际遇。不在乎自己的命运及结局。仅仅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活着。阿娴抿唇,故意抬起下巴作出凶相,但是惯了嚣张的气势,面对那张脸那双眼时,愣是不自觉敛几分,“看什么?我是土匪,你是我抢来的,那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听,你的小命可在我手里了!”“姑娘想我做什么?”被毒烟侵袭过的身子经不住颠簸疲惫,霍子珩撑手倚着桌子,淡问。“……”阿娴听得他问,莫名脸又开始烫了,眼神飘了飘。她问过相熟的妇人,她这种日思夜想的症状……大家伙说她是思春了,缺男人。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姑娘,在土匪堆里长大,有些事儿没干过但也见过,见得还不少。阿娴偏头咳了声,“土匪抢人还能干什么?别人抢压寨夫人,老娘抢压寨夫君。你等着,等我把嫁衣弄来,到时候你就跟我拜堂成亲!”霍子珩愣了愣,撑额笑开,眼里却无一丝笑意,清清冷冷。“姑娘此言让人发笑。我一个病秧子,无身份无背景无能耐,哪点值得姑娘将我抢回来?姑娘就算要成亲,也当寻个健康不背麻烦的男子。”寨子里前脚将他卖给牙婆,她后脚从牙婆手里将他又抢回来,这样折腾,等于两头得罪。饶是他脑子聪明,也想不通这位叫阿娴的女土匪究竟意欲何为。“牙婆与寨子里做的是老买卖,交情想来不低。你从牙婆手里抢人,她岂能罢休。待会就该有人找上门问罪了。”他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阿娴拎起桌上豁口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下,“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做过土匪。土匪劫道从不讲人情脸面,我劫她一个人没杀了她,她就该偷乐了。大当家二当家来了又能耐我何?抢到我手里就是我的,谁都没资格动。”“你若真想要我,当时花银子直接将我买了不是更省心?”“赚银子比抢你难多了。”霍子珩,“……”下等区外很快传来动静,哄哄闹闹的,奔着阿娴的住处来。霍子珩倚着桌子往门外看去,门框里很快出现一群气势汹汹身影。跟着一并来的自然少不了被抢了人的牙婆,五两银子不多也不少,遑论是在上门做买卖时被对方的人抢了人踩了脸,此例不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