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风挑唇,蛇眸幽暗似笑非笑,“霍公子切莫妄自菲薄,以你之才能,若肯来我望鹊楼,我百晓风定将公子奉若上宾。”“望鹊楼有百楼主执掌,霍某便是来了,也不过座前献拙罢了。霍氏当年归隐便已言明不再参与天下权势纷争,霍某既为霍氏子弟,自不敢违背祖志。”霍子珩微微停顿,旋即苦笑自嘲,“诸国势力如今仍在暗中搜查我的踪迹,天下之大,霍某于外界却无处容身,唯想到或能在流放之地寻得一隅,毒发身亡前好好陪伴妻子一年两载。百楼主,霍某厚颜,请楼主成全,亦望楼主谅解。”百晓风没有即时回答,蛇眸半垂神情难测,好一会后才道,“霍公子一文弱书生,胆子端是大得很,天下皆知雍州流放地乃是恶人乡,流放地的风云城更是人吃人。百某以为公子敢来,是心中已有计量投靠山头找庇护,不想你竟然浑无这样的打算?你就不怕百某一怒,让你们夫妻今日埋骨于此?”“霍某确实没有打算投靠山头,所以对百楼主而言,我虽无用处,也不构成威胁。我相信百楼主不会浪费力气跟一只将死的蝼蚁计较。且,百楼主眼里并没有搅弄风云的野心,你招揽我,不过是不想我为另外两股势力所用。若无此忧,霍子珩在不在望鹊楼都不着紧了。”百晓风看着对面时不时隐忍轻咳,脸色苍白隐呈死灰的男人,良久,“我百晓风从不强人所难。霍公子,我们来日方长,今日公子不愿,不代表明日公子不愿,他日公子想通了,随时可来我望鹊楼,百某打开大门相迎。”霍子珩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正色道,“百楼主,多谢。”阿娴吃饱,她男人跟那什么百楼主恰好谈完。那位把他们接来望鹊楼的侍卫又亲自把他们送出了望鹊楼,还应她要求给她打包了桌上没吃完的八宝鸭。“你刚才没怎么吃东西,尽顾着说话了,待会咱出城去找个清净地方坐下来吃鸭!我刚刚尝了这鸭味道真的好,大酒楼的厨子手艺就是不一样,比我做的还好吃。”出了望鹊楼,街上乱象又重现眼前,这次阿娴不那么怕了,拎着已经不热乎的八宝鸭跟在男人身边,“臭男人,我这样吃完还带提打包,会不会丢你的脸?”“不会,民以食为天,事关饥饱怎会丢脸。”男人泰然自若,“刚才是你抢先开了口,不然我也会要求打包些吃的。下次再有这种场合,吃饱了你就坐着,叫人打包的事让夫君来。”“……”阿娴扭开脸,片刻后眉眼一弯,满脸是甜入蜜的笑意,“好!”……望鹊楼。百晓风回了三楼居室。室内燃起淡雅熏香,琴音袅袅响起。听风送了人回来,站到古琴边上,“楼主,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不放,难道要将人杀了?他并未得罪我。”百晓风白皙修长指尖抚弄琴弦,行云流水,眉眼低垂时看不出喜怒,“再者便是真想杀,也杀不成。白奎跟大胡子的人伏在窗外,我动手了,他们转头把人救下……哼,本座岂非白送机会给他们做人情,将霍子珩往他们身边推?霍子珩是把本座的心思及城内局势算尽了,才敢上我望鹊楼的马车。”“可霍子珩既已经来了流放之地,白奎跟大胡子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招入麾下。楼主肯放人,他们却未必这么好说话。”体会了霍子珩的能耐,听风更忧虑。白奎且不说,大胡子行事最小人,万一他把霍子珩囚起来,霍子珩为了活命也得为他所用吧?百晓风嗓音淡淡,和着悦耳琴声,“霍子珩不会为任何人所用,他走进流放之地的时候便已有计量了。”流放之地三大势力掌权者各有所长,各有各的能耐。论武力,霍子珩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但论谋算,他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敌霍子珩。霍氏,最擅窥人心。正是因为流放之地有三股势力鼎立,相互之间有掣肘,霍子珩反而能在势力夹缝中安然无恙。谁都不想他被他人所用,自会相互使绊子阻拦。又谁都想招揽他,所以会绞尽脑汁送人情……但若霍子珩归顺其一,即死期至。所以,他不会为任何一方所用。室内一时只剩熏香及琴音。听风躬身退出居室,反身关门时,仿似听到楼主说了句“全族葬于火……啧……”那句话说得太轻,听风没能听真切,再要细听时室内语音已经碎无痕。彼时霍子珩跟阿娴已经走出风云城,就在城外路边随意坐下,慢慢吃完了打包的八宝鸭。“臭男人,我们在哪落脚比较好?”阿娴对这里完全不熟悉,心有茫然时已习惯跟男人讨主意。他总能让她安心。“城内太吵嚷,想要清静些,我们就在城外择一地而居如何?”“住城外?好啊,不过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真的不会种地哦。”“不用种地。”男人笑。“那要如何过活?吃老本吗?”阿娴有些纠结。她不是不舍得动那些银子,但是手里的银子有数,她得紧着给男人治身子,只靠吃老本指定不行的。“别担心。”男人曲指在她侧颜轻刮了下,“我们总有办法过活,我来想办法。”风云城外有条清河,清河畔有座徒北山。数日后,沉寂的徒北山脚下多了一户人家,住进夫妻二人。平日深居简出,淡饭粗茶,闲时嗑嗑瓜子看看晚霞。番外:去流放之地安家(6)十二码头总舵,石堡。着蓝色罗绸锦衣男人昂首阔步走入堡中,两侧帮众齐声高呼,“恭迎帮主回来!”进了石堡,跨上里堂台阶,男人旋身坐于上首石椅,满脸络腮胡遮掩,看不清真容,双目锐利如鹰,往下俯视时冷沉沉。“有何事要报?”他开口,嗓音低沉。立于前头的万家庄庄主万福立刻躬身,“帮主,霍子珩在外城徒北山住下了!属下曾上门邀请他两次,皆被拒!因帮主在外未归,属下不敢擅动他,等帮主示意!”“百晓风跟白奎那边态度如何?”“百晓风跟霍子珩见过一次,双方应该没有谈妥,见面后霍子珩就带着他婆娘出城了,之后一直住在徒北山脚!百晓风那边未再有任何动作,暂时猜不出他存着什么心思。至于白奎,倒是与属下一样。”万福说起白奎,起了点幸灾乐祸,“白府三顾茅庐,也没请动霍子珩加入白家势力。”比他还多请了一次呢。大胡子舒展双臂靠上石椅椅背,胡须被嘴角牵动,似乎扯了抹笑,“哼,心思最难猜的是霍子珩。既然内城两个势力没动他,十二码头也不用上赶着得罪人,他乐意住在外城倒是件好事,至少十二码头更近水楼台。盯着百晓风跟白奎,他们动的时候我们再动,不管抢什么,我们可以不赢,但绝对不可以输。”十二码头一众堂主、管事齐声应,“明白!”帮主的意思是可以大家都没有,绝对不能一方有,而十二码头没有。好东西大家一块抢,抢不赢的时候就给对方使坏。这么些年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太习惯了。……白府。练武场。男人一身黑色练功服,手执长剑在场中游走,身形矫健如游龙。白府管家拿着汗巾候在旁,尽职尽责等主子下来了立即伺候。“家主,还要继续邀请霍子珩?”待男人收了剑走下来,管家紧步上前递上汗巾,“请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他软化,完全没给咱白府面子,瞧着是个不吃敬酒吃罚酒的。要奴才说,不来就不来,也别去求了,折家主的身份。”男人三十上下年纪,面容英俊,五官硬朗,身姿高大魁伟,挑唇含笑间自然有股豪爽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