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秦熙已经驾崩,但她心底里压根不承认秦绪这个新帝,所以言语间的“陛下”指的还是宫里躺在棺椁里的那一位。
甚至于,她也知道,这所有的道理都不需要她讲给贺太后听,她那样的人,在宫闱争斗中活了那么多年,又有什么道理是须得自己这样的小辈讲给她听的?
只是——
她最近做的那些事,杀了人家的亲儿子,又伤了人家的亲孙子,她想着或者自己该给对方一个台阶。
贺太后并未打断她,心平气和听她说完,然后才问:“那你呢?”
沈阅愣了愣。
然后,她坚定的抿抿唇,再次迎上了对方的目光:“我知道我此前诸多行事并不光彩,我也希望他能成就这天下,所以我不会成为他身上的污点,将来……只要您可以坚定立场,我可以不回他的身边去。”
一个女子,除了无法选择的出身,后半生的荣辱富贵则全是她所嫁的那个男人给的。
贺太后此行,知道她是会求自己帮秦照的,却当真未曾想到她会做到如此决绝。
女子表情倔强又隐忍,眼中有泪,但更多的是坚定。
可是……
贺太后又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虽然近年来他们母子已经不怎么接触,但哪怕只听听他这些年来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的行事……
他连命都肯为沈阅舍了,现在面前这小女子这般大义凛然……
却怕不是要剜了她那小儿子的心肝儿吧?
用她自己,去换个天下给他?她要成就的是这天下,可不是成就他!
秦照最想要什么?
思及此处,贺太后视线突然下移,落到了沈阅腹部。
沈阅下意识抬手挡了下。
她知道,秦绪来过之后,贺太后也很快就会知道她的孩子没了,更有甚者——
对方可能正是冲着这事儿来的。
人人都觉得她疯了,尤其在贺太后眼里,她这样的女人怕是多留在她儿子身边一日都会叫她觉得可怕。
所以,不等贺太后说什么,她立刻保证:“这件事,他也不会知道。”
就让秦照以为她当时就是撒了个谎吧,这样叫他放手,两人分开或者会更容易些。
贺太后见她会错了意,忍不住又是一声叹。
她也没在安王府滞留太久,和沈阅聊完,重新扶起兜帽,便由素樱扶着离开了。
却不想,刚出院子没几步,拐进后花园,就看到立在一簇老梅树下青衫矍铄的老者。
十余年未见的故人,遥遥对视一眼,彼此都自对方眼中回忆起当年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自己。
眨眼之间,又是十几年光景……
物是。人非。
闻太师什么也没说,贺太后也未言语,两人面上甚至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片刻之后,却又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各自转身走了。
贺太后是走密道,掩人耳目出来的。
为了不被人发现,路上也没耽搁,直接回了后宫。
等回到寝殿,关起殿门,她又兀自枯坐直到深夜。
素樱很识趣的不来打扰,但是三更过后,见她依旧不睡,担心她的身体,这才不得不又走了进来。
贺太后撑着脑袋坐在灯后,听见动静,抬起头,却是率先惨然一笑:“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心思单纯又有一腔的孤勇,可惜啊……未曾做过母亲她终究不懂,哀家若是就这么折了她,怕是以后连儿子都没了。”
别说她本身就已经对皇帝与秦绪失望至极,就算真要做什么抉择——
还至于拿儿媳做筹码去逼迫自己的儿子么?
素樱默了默:“那……”
贺太后眼底虽是未见挣扎,却露出很浓的厌倦神色来,她自嘲道:“历来后宫之中还不就那么些个下作手段么?先添一把火,再等个合适的时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