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倾知道自己很焦躁,他取出搁置了许久的琴,一曲又一曲地弹着《潇湘水云》,幽幽紫淮香弥漫在屋中每一个角落,那琴曲越发弹得慢了,心中的焦躁依然无法平复。
他现在一看见南箓下山便觉不安,于是给他们安排更加繁重的课业,十八般武艺,琴棋书画,道法佛法儒家教化轮着来,南华一声不吭地接受了,南箓虽然默不作声,眼中却有怨气,更加努力地学着,完成课业时无论天色再晚,依然往山下去,几个月来,竟是瘦了一圈。
那一夜,南箓已是很晚才下山,过了子时依旧没回,罗倾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可又捏不出一个理由去寻个究竟,那孩子最近也暴躁得很,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
雨夜无月,一片漆黑中,他听屋檐下滴水的声音,一滴又一滴,格外清晰,却在那个漫长的夜晚,始终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在心里默默数着,猛一睁眼,竟看得清屋中一切,不知觉中已经天色大亮。
南箓一夜未归。
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灶房里传来南华做早饭的声音,又是新的一天,明明什么都是一样的,罗倾却是从未有过的焦躁不安,连早饭都未吃就要出门,打开门时恰好见南箓站在门口,显然是刚回来。
“你昨夜去了哪里?”
南箓道:“雨下得有点大,就歇在药庐了。”
“钟莫离呢?”
“自然也在药庐,你既然不反对我们,似乎没必要问这么多。”
罗倾:“……”他竟然无言以对。
那边南华已经端着食物出来道吃饭了。
那一日南箓的修行课业特别繁重,料着他今夜不可能出去,不曾想这死小孩还是摸着黑往外跑。
罗倾拦着他:“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南箓并不畏惧,直直看着他眼睛:“罗倾,你每日变着花样折磨我不就是不想让我下山,我偏要下!”
罗倾那股焦躁的火瞬间腾了起来,这是南箓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用这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带着怨恨与厌恶。
南箓继续道:“你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忽然就勤劳的媒婆,算命的瞎子,砸药庐的地痞,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罗倾觉得一块石头砸中了自己的心,这样做的意义就是……
“你不能和钟莫离在一起,南箓,你是妖,他是人。”
南箓嘲笑:“我和他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是啊,他在乎什么?但他就是在乎,比什么都在乎,他的小箓儿怎么会成为别人的,那是他一手养大的小箓儿,捧在手心里的孩子,怎么会成为别人的?
“我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我……”
南箓却忽然明白似的:“我是你养大的,可是罗倾,你不爱我,还不准让我爱别人?我想要的你不能给,别人给的你也要夺过去,你究竟存的是怎样的心,你说你将我当做儿子养,可我觉得你只是将我当畜生养,丝毫不会在乎我的感受,我受够了这样的折磨!”
“你说什么?我将你当畜生养?”罗倾看着他,眼中情绪波涛暗涌,脸上带着冷笑,“三百多年来我将你捧在手心里疼着,教你做人,教你做妖,教你成仙,你和南华的两把剑可知是我付出多少代价才求来的,你竟说我将你当畜生养,你在受折磨?”
南箓一愣,知自己说重了,不敢看那样怒火滔天的眼,侧身离去。
罗倾生气了,第一次见他生气,那样的话,伤了他的心。
“不准走!”
罗倾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今夜你休想离开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