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该怎么办?得好好想想。
训诫?压下?郭勋停下脚步,眼中寒光闪烁。张寅这蠢货,已被吓破了胆!马录既已查到如此地步,岂是区区训诫能挡?唯有以势压之!以他武定侯的赫赫威名,天子近臣的煊赫地位,一封书信,便是千钧重担!他马录纵有十分胆气,也要掂量掂量,是否扛得起得罪本爵的后果!他这顶乌纱,还想不想戴?!
“郭福!”郭勋厉声喝道。
“在!”一仆人郭福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门口,躬身垂手。
“备笔墨!吾要亲自给那马录修书!”郭勋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就用那御赐的‘金粟笺’!让他知道知道分量!”
千里之外的太原,巡按察院签押房。同样闷热难当,冰山融化的水滴落在铜盆中,出单调的“滴答”声。马录正伏案疾书,整理着关于张寅(李福达)身份、罪行的一应铁证。洛川、鄜州父老的具结画押文书,五台黄册底簿关键页的摹本,李大仁、李大义惊骇反应的记录……一桩桩,一件件,厚厚一叠,触目惊心。窗外天色阴沉,乌云低垂,隐隐有闷雷滚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陈安悄然入内,面色凝重,双手捧上一个异常考究的紫檀木盒,盒面錾刻着繁复的云龙纹,仅这盒子便价值不菲。“老爷,京师,武定侯府,八百里加急递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马录笔锋一顿,一滴浓墨在雪白的宣纸上迅洇开,如同不祥的预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彰显着无上权势的紫檀木盒上,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
“放下。”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陈安将木盒轻轻置于案头,垂手退至一旁。
马录没有立刻去碰那盒子,而是凝视着它,心中狂喜。郭勋……终于坐不住了!这般急切,这般张扬,恰恰证明了张寅就是李福达!也证明了他郭勋与此獠,早已是休戚与共,沆瀣一气!这盒子里的东西,必然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的说情嘱免之词!好一个武定侯!好一个天子近臣!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包庇朝廷通缉多年、血债累累的弥勒巨寇!视国法如无物,置天理于何地?!
胸中一股郁积已久的怒火,如同压抑的火山,在此刻被这紫檀木盒彻底点燃!他猛地伸手,“啪”地一声掀开盒盖!里面并无金银珠宝,只有一张折叠整齐、在灯光下隐隐泛着金辉的御赐“金粟笺”!纸上墨迹饱满,力透纸背,正是郭勋亲笔:
巡按山西监察御史马录台鉴:
惊闻台端抵晋伊始,即戮力王事,风尘劳顿,本爵心甚慰之。山西地近边陲,军政繁剧,尤赖台端与地方文武同心戮力,共保无虞。
近闻台端复查太原卫指挥张寅旧案。张寅者,本爵亦略有所知,乃勤勉忠谨之将,镇守太原多年,颇着劳绩。其早年或有微瑕,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其已洗心革面,为国效力久矣。台端风宪清严,本爵素所钦敬。然法理之外,亦有人情;纠劾之时,当察其本心,观其后效。
张寅一案,代州旧审已明,李珏、毕昭诸公亦早有定论。今若因一二刁民挟怨攀诬,或捕风捉影之词,便重启干戈,深文周纳,恐非朝廷爱惜将才、安定地方之本意。且易致物议沸腾,军心浮动,于边备大局有损无益。
本爵念及台端忠勤体国,故不避嫌疑,致书直言。望台端明察秋毫之余,亦能权衡利弊,体察上意,以大局为重。张寅之事,若能网开一面,予其自新之路,则朝廷得保全一良将,地方亦免震荡之虞。本爵感念台端之情,自当铭记于心,他日必有以报。
若台端执意深究,恐非智者所为。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然天威难测,福祸自招,还望台端三思而后行,勿谓言之不预也!
武定侯郭勋手书
字字冠冕堂皇,句句绵里藏针!先是居高临下的“慰勉”,接着为张寅涂脂抹粉、开脱罪责,将铁证污蔑为“刁民挟怨”、“捕风捉影”,将代州冤案奉为圭臬,最后更是赤裸裸的威胁——“网开一面,必有以报”;“执意深究,福祸自招”!那“勿谓言之不预”六字,如同淬毒的匕,寒光凛冽!
“好一个‘网开一面’!好一个‘福祸自招’!”马录猛地将金粟笺拍在桌案之上,出“啪”的一声脆响!他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遏制的滔天义愤直冲顶门!清癯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双目圆睁,几欲喷火!
郭勋!你食君之禄,世受国恩!身为勋戚之,天子近臣,不思忠君报国,整肃纲纪,竟为一己私利,包庇巨寇,颠倒黑白!视朝廷法度为儿戏,以侯爵威势压风宪!你眼中可还有君父?可还有王法?!张寅(李福达)手上沾满无辜百姓鲜血,屠庄灭门,宣扬邪法,冒名窃位,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此等十恶不赦之徒,在你口中竟成了‘勤勉忠谨’、‘良将’?!要我‘网开一面’?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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