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哲文捏着听筒的手指猛地收紧。“行吧,你抓紧。”他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些,“前几天给你说的话,重了些。我那时……也确实太气愤了。”那天他把林彬狠狠骂了一顿,现在想来,其实是把对自己的无力感,转嫁到了别人身上。
“老板,这事责任在我。”林彬的声音立刻变得急促起来“您教训得对。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挖地三尺也得把那家伙找出来,一定揪出后面的人!”
孙哲文望着窗台上那盆快要蔫了的绿萝,那是付曦顺手放下的。“你们也注意安全。”他的声音沉了沉“对方毕竟是敢杀人的人,别硬碰硬。”。
“我明白。”林彬应道,随即压低声音,“好的,老板。”
“对了付曦怎么样了?”提到这个名字,孙哲文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在台历上的红圈里反复划着。
“还在昏迷中。我留了人在医院,警方也派了人守着。骨折已经处理好了,但医生说……”林彬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心,“担心颅内高压持续太久,后面脑子可能会受影响。”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孙哲文想起付茜,付曦的姐姐,如今姐姐还在精神病院,妹妹又躺进了医院。
“她醒了,给我来个电话。”他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沙哑,“我对她有些愧疚。毕竟她姐出事,她现在也出事……哎。”若不是自己让她去省上,或许就不会有这些事。
“是,老板。”林彬的声音也低了些,“我让护士多留意着,一有动静就给您打过去。也请老板放心,无论她今后如何,我都会照顾她一辈子。”
海城殡仪馆的梧桐树叶落了满地,被往来的皮鞋碾成深褐色的碎末。治丧委员会的红色横幅在风里猎猎作响,上面“沉痛悼念周艳茹同志”几个金字,被连日的秋雨打得起了皱。
孙哲文站在灵堂门口,黑色风衣的下摆沾着泥水。他来得不算早,灵堂里已经站满了人,省里的领导们穿着深色西装,袖口别着小白花,低声交谈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孙县也来了。”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组织部的老熟人钱处长,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节哀。”
孙哲文点点头,没说话。他望着灵堂中央那张黑白照片,周艳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和他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她时判若两人。
灵堂角落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宁蕊穿着一身黑裙,跪在蒲团上,后背哭得剧烈起伏,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江市长也来了。”林晓雪在孙哲文耳边低语。
他顺着目光看去,滨城代市长江永福正站在签到簿前,笔在手里顿了顿,才写下自己的名字。他穿着熨帖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紧抿的嘴角藏不住疲惫——谁都知道,他是周艳茹提拔起来的,现在这局面,能不能坐稳市长的位置,还得看省里的风向。
江永福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孙哲文回了个礼,心里明镜似的——这位代市长此刻的心情,怕是和自己差不多。在这风口浪尖上,能安稳站着就已是侥幸,哪敢奢求更多。
哀乐忽然低了几个调门,治丧委员会的人开始招呼家属准备。宁蕊被人扶起来时,腿一软差点摔倒,指甲深深掐进扶着她的女警胳膊里,留下几道红痕。“我不送……我不送她走……”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糊在脸上,和粉底混在一起,成了难看的糊状物。
孙哲文别过头,望着窗外的雨丝。上周在开县收到周艳茹的短信,说“你就坐等着政绩吧!”,而这一切却来得这么突然。
省委书记杨羽书走到前面拿出一份讣文深情的念道“同志们、朋友们: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送别我们的好同志、好战友——周艳茹同志。
周艳茹同志于公元xxxx年8月28日不幸因公殉职,享年52岁。噩耗传来,天南大地为之悲恸,无数曾受她关怀的干部群众扼腕叹息。她的离去,是天南省的重大损失,更是我们这个奋进时代里,一颗赤诚之心的骤然陨落。
回溯周艳茹同志的一生,是为党和人民事业鞠躬尽瘁的一生。自参加工作以来,她从基层工作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在基层沃土中淬炼初心。在担任平县县委副书记期间,她走遍全县127个行政村,笔记本上记满了群众的"急难愁盼":张家的茶园销路、李家的危房改造、王家孩子的上学路……那些被晨露打湿的裤脚、被荆棘划破的手掌、被烈日晒黑的脸颊,都是她"把群众当亲人"的生动注脚。
调任省发改委副主任后,周艳茹同志牵头推进的"山区脱贫路"工程,让13个贫困县通了产业路,带动8万群众脱贫。有同事记得,为了协调跨市路段的征地问题,她连续半个月蹲在工地,白天顶着40度高温调解矛盾,晚上在板房里修改方案,直到把厚厚的调研报告熬出了血丝。她说:"路通了,人心才能通;人心通了,发展才有劲。"
担任副省长期间,她分管的教育、医疗领域硕果累累。推动新建的23所普惠性幼儿园,让山区孩子在家门口就能上好园;牵头制定的"基层医生定向培养计划",为乡镇卫生院留住了1200名骨干人才。就在殉职前三天,她还在省人民医院调研,笔记本上最后一行字写着:"要让农村老人敢看病、看得起病"——字迹力透纸背,却成了永远未能完成的遗愿。
周艳茹同志的一生,是与困难较劲的一生。面对产业转型的硬骨头,她带领团队啃下了国企改制的"硬骨头",让濒临破产的老厂焕发新生;面对疫情防控的大考,她连续45天守在防控指挥部,每天睡眠不足4小时,直到最后一个中风险区解封,才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