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铁骑剽悍绝伦,来去如风,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远非南诏那些笨重的象兵或鲜于仲明手下那些早已腐化的地方府兵可比!
若真让吐蕃铁骑涌入蜀中盆地……那将不再是平叛光复,而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富庶的蜀地将成为炼狱!
张巡那正从东北方向滚滚而来的平叛大军再是百战精锐,一旦陷入吐蕃铁骑的四面冲杀、内外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个杨国忠!”甲娘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刻骨的杀机,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寒潮在她周身弥漫,“临死还要拉整个蜀中,百万生灵为他陪葬!”
她瞬间洞悉了那个疯子最后、也是最疯狂的毒计!
这比伪朝本身的覆灭,危险百倍!千倍!这是要将整个帝国的西南腹地,拖入万劫不复的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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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甲娘的声音陡然拔高,语速快如疾风骤雨,带着不容置疑的千钧之力,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淬火的铁钉,狠狠砸进影九的耳中,“用最快的信鸽!三只齐发!接力传递!将‘杨国忠欲引吐蕃骑兵自西北入蜀,目标三阳驿’之消息,十万火急,密报张巡大将军!不得有误!”
她略微一顿,眼中的寒光几乎要刺破眼前的黑暗:“同时,派出最精锐的一队探子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三阳驿!”
“遵命!”那人毫不迟疑,抱拳领命。
他深知这命令的分量,身形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一晃之间,已再次融入墙角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甲娘独自伫立在清冷的月光下。
巷子狭窄,两侧高墙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纤细的身影几乎完全吞噬。
远方的火光将半边天际染成不祥的暗红,喧嚣声隐隐传来,如同巨兽垂死的喘息。
成都城内的混乱尚未平息,伪朝的丧钟刚刚敲响,然而新的、更加恐怖致命的阴云,已然带着雪域高原的凛冽寒气和铁蹄的腥风,沉沉地笼罩在蜀中盆地的上空。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墙和无边的夜色,投向东北方向。
那里,大地在轰鸣,张巡统帅的大唐铁流正挟着复仇的雷霆滚滚而来。而西北……她仿佛看到了莽莽群山之后,无数双贪婪而凶残的眼睛正盯着蜀中的富庶,雪亮的弯刀已经出鞘,只待那一道开关的密令!
一场本应走向终结的光复之战,陡然被注入了难以预料的剧毒与更深、更浓的血色。
变数陡生,杀机四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硝烟味、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她因震惊而略微波澜的心神瞬间沉凝如铁石。
月光照亮她清冷的侧脸,那上面再无丝毫疲惫与动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磐石般的坚定。战斗,远未结束。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在西北方向凝聚起第一片乌云。
……
地窖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块,沉重地压在陈阿四身上。
那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无数巨大的鼓槌疯狂擂打着他的胸腔,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移位。
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仅存的意识。
冷汗混合着脓血,浸透了那件散发着霉味的破棉袄。
“小…石头…”陈阿四艰难地翕动着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几乎被那轰鸣的蹄声彻底淹没。
“阿四伯!我在!我在呢!”小石头的声音立刻在咫尺之遥响起,带着强自压抑的惊惶。
一只冰冷、微微颤抖的小手摸索着,紧紧抓住了陈阿四那只布满伤痕、却相对完好的手。
那手心的温度低得吓人,却传递着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支撑。
“外…外面…啥子响动…?”陈阿四用尽力气挤出问话,浑浊的眼睛徒劳地睁大,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捕捉到什么。
小石头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
他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那如同天崩地裂般的蹄声带来的恐惧深入骨髓。
“是…是马!好多好多的马!跑得地都在抖!阿四伯,莫怕,是…是甲娘统领说的,王师!是咱们大唐的王师打回来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希望,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笃信,仿佛只要重复甲娘的话,就能驱散这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甲娘统领那么厉害,她说杨国忠完了,杨国忠就真的完了!她说王师来了,就一定是王师来了!”
他想起了自己走街串巷时摇动的拨浪鼓声,想起了妻子在简陋灶台边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孩子咿呀学语时含糊地叫他“爹”……这些碎片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显得那么虚幻,却又那么温暖。
“好…好…”他反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攥紧了小石头冰冷的手,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