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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娘静静立在兵部大堂的暗影里,指尖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数道刺痛的月牙痕。
她目光如寒潭般沉静,却死死锁住卢少斌——这位伪朝最后倚重的成都守将。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微颤抖,汗水蜿蜒而下,在他粗粝的下颌汇聚,最终沉重地砸落在地砖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啪嗒”声,在死寂的大堂里竟如惊雷。
他脸上那道扭曲的旧疤在烛火下狰狞跳动,额角青筋暴起,如同几条垂死挣扎的蚯蚓。
那双曾经被杨国忠亲切的誉为“鹰隼”的锐利眼眸,此刻只剩下血丝密布的空洞,视线在冰冷的虎符和甲娘肃杀的面容之间反复撕扯。
忠义?家族?还是这满城数十万条命?
他仿佛听见无数亡魂在耳边嘶鸣,又看见老母在叛军铁蹄下哀嚎的景象。
他猛地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这浑浊的空气彻底榨干。当他再次睁眼时,那浑浊的眼底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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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卢少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双膝一弯,轰然跪倒。
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悲怆与狠戾,“卢少斌!愿弃暗投明!为大唐!为蜀中父老!效死!”
甲娘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胸腔里那根几乎要崩断的弦终于得以片刻喘息。
她一步抢上前,双手虚扶,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迫在眉睫的急迫:“卢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实乃蜀中福泽!大唐气运所归!将军请起!战事如火,容不得半分迟疑!请将军即刻擂鼓聚将!持诏持令,申明大义,号令各部!绣衣、不良所属皆听将军号令!清剿叛逆,安抚百姓,皆在此刻!”
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瞬间将汹涌的情感洪流强行导入了铁与血的实务轨道。
“末将——谨遵大人之令!”卢少斌猛地抬起头,额角方才因内心激烈挣扎撞在案几边沿的伤口再次崩裂,一缕温热的鲜血混着未干的泪痕蜿蜒而下,在他布满风霜的脸上冲开一道刺目的红痕。
然而,那血污之下,最后一丝迷惘已被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狰狞如铁的杀意彻底取代!
他不再是那个在忠义夹缝中痛苦挣扎的将军,而是被逼入绝境、即将撕碎猎物的猛虎!
他如同被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矢般从地上弹起,带起的劲风狂暴地卷过,几盏沉重的青铜烛台剧烈摇晃,烛火明灭不定,将大堂内众人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疯狂舞动。
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快如闪电,一把攫住了案几上那枚冰冷的青铜虎符和沉重的令箭匣!
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沉重的青铜虎符在他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几乎要被捏得变形!
这曾经代表伪朝无上权柄的冰冷信物,此刻成了他斩断过去、重铸自我的第一块基石。
他紧握着它,仿佛握住了整个成都摇摇欲坠的命运。
“张勇!!”卢少斌的吼声如同两块生铁在猛力撞击,炸响在空旷死寂的大堂穹顶之下。
他猛地转向侍立在侧、早已手按刀柄的亲兵队长张勇。
张勇身躯绷得如一张拉满的弓,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地上跪伏的将领们,只要卢少斌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扑杀任何一个胆敢反抗者。
“即刻传令兵丁!擂聚将鼓!”卢少斌的声音带着金铁摩擦的刺耳质感,“三通鼓毕,凡校尉以上将佐未至本部大堂者——”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如同两颗烧红的炭块,缓缓扫过地上每一个噤若寒蝉、冷汗淋漓的将领,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从地狱深处卷起的腥风血雨:
“——斩!立!决!!!”
“遵令!”张勇猛地一抱拳,甲叶发出铿锵爆鸣,转身如一股黑色的旋风,轰然撞开沉重的大门,冲入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
大堂内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烛火燃烧的哔剥轻响。
卢少斌的目光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光柱,瞬间锁定下一个目标。
他语速快得如同连珠弩箭,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胡烈!即刻传令各门守将!封闭所有城门!落下千斤闸!吊桥升起!只留西门吊桥!无本将亲笔火漆令及本将口令对牌者,擅闯者——无论军民,无论身份,斩!!!”
“末将领命!”跪在角落里的胡烈,一个身材精悍、眼神锐利如刀的年轻校尉,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抓起案上代表军令的朱红令箭,像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身影瞬间没入门外浓重的黑暗。
“王成栋!”卢少斌的指头如同铁铸的矛尖,狠狠戳向另一个跪着的健硕校尉。
王成栋猛地抬头,脸上横肉跳动,眼中凶光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