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时间?”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绷紧的神经上,带着千斤的重量和无尽的嘲讽,“你姐姐收了我家十八万彩礼,婚不结了,钱到现在一分没退。这笔账,又耽误了谁的时间?耽误了谁的人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个刺眼的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有这钱,不如先想想怎么把那十八万吐出来?”
“十八万”这三个字像三颗重磅炸弹,轰然炸响在咖啡馆的上空。
莉莉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瞳孔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被当众扒皮的耻辱。“你…你胡说什么!”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变了调。她的闺蜜也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莉莉惨白的脸,又看看陈锋冰冷的神情,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剩下一脸错愕的茫然。
咖啡馆里落针可闻。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戛然而止,只剩下冷气机还在固执地嗡嗡作响。刚刚还怒不可遏的闺蜜,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僵硬地站在原地,视线在莉莉和陈锋之间慌乱地跳跃。
陈锋不再理会她们。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我围裙那片碍眼的咖啡污渍上。“抱歉,”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弄脏了你的衣服。”他从裤袋里掏出钱包,动作利落地抽出一张银行卡,“麻烦帮我结账,包括这位小姐……还有刚才那杯被打翻的咖啡,一并算进去。”
他把那张深蓝色的银行卡轻轻推到吧台边缘,正对着我面前的位置。
我的脑子还在被那“十八万”和“彩礼”炸得嗡嗡作响,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手臂上的灼痛感似乎都迟钝了。看着他推过来的卡,我几乎是凭借着吧台服务员训练出的某种机械本能,僵硬地拿起桌面上的扫码枪。
那支黑色的扫码枪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冰凉触感,竟让我微微打了个寒颤。指尖有点不听使唤地发僵。
我垂下眼,避开陈锋深邃的目光。扫码枪无声地对准了那张银行卡上的条形码。光线扫描过去,发出轻微的“滴”声。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地劈进了我的脑海深处!
旁边连接扫码枪的小型pos机屏幕瞬间亮起。荧光幽幽地映照着我骤然收缩的瞳孔。
屏幕顶端,清晰无比地显示着持卡人的名字——
陈锋
这名字像一枚烧红的钢针,猛地刺穿了我所有的神经!心脏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回心脏,冻成了一块巨大坚硬的冰坨!
陈锋?!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像失控的探照灯,死死地锁定在吧台外那个男人的脸上!所有的社交礼仪、职业规范,在这一刻统统被炸得灰飞烟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疯狂盘旋的名字:田雨!姐姐!
我姐田雨,去年冬天订的婚!她那个未婚夫,就叫陈锋!
我姐当时捧着她的钻戒,在我房间里笑了半宿,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她给我翻看过无数次手机里那个男人的照片,略显严肃的眉宇,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神……照片里的影像和我眼前这张线条冷硬、轮廓分明的脸,一点点、一点点地重叠融合!
就是他!
那个被我姐形容得稳重、上进、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那个在订婚宴上,在双方亲友的见证下,郑重其事地交给我爸一张据说存了十八万彩礼银行卡的男人!
那个在我姐几个月前忽然崩溃大哭着说“婚不结了,他太可怕了”,然后像躲避瘟神一样斩断所有联系、带着那张银行卡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男人!
所有关于姐姐那段混乱日子的记忆碎片,裹挟着爸妈的唉声叹气、姐姐的眼泪和歇斯底里,瞬间冲破闸门,在我脑海里翻滚咆哮。那个模糊的名字,那个“陈锋”,此刻,就带着无比具体、无比锋利、无比冰冷的现实感,站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心脏,沉重而绝望地撞击着我的肋骨。咚!咚!咚!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像翻腾的海啸,瞬间将我吞没。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动、旋转。
吧台对面,陈锋似乎察觉到了我目光的异样,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他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探究我这个服务员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失态。
莉莉和她的闺蜜也感觉到了我这边的诡异气氛。莉莉脸上交织着恐惧和羞愤,她死死地盯着陈锋,又惊疑不定地瞥了我一眼。她的闺蜜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虽然带着明显的底气不足:“姐……姐夫?什么姐夫?莉莉,他到底是谁啊?那十八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被现场可怕的沉默和凝固的空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姐夫?这个称呼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耳膜。
陈锋没有理会身边的混乱和质疑。他看着依旧僵硬得像尊石像的我,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店员?咖啡的钱,算好了吗?”
店员……这个冰冷的称呼像一盆冷水猛地浇在我头上,让我混乱如麻的脑子勉强抓住了一丝现实。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低下头,避开他那探究的视线。手指冰凉颤抖,慌乱地在pos机的按键上戳了几下,胡乱地输入了金额。屏幕上跳出“请持卡人输入密码”的提示。
我低着头,把pos机连同那张深蓝色的银行卡,一起推到吧台边缘,推到陈锋面前。我的指尖冰冷,触碰到他递卡过来的手指,那触感温热,却让我像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得我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