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迪特瑞尔的声音在相言意识深处响起,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湖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相言声嘶力竭的呼喊,压过了下方战场所有的喧嚣,也压过了相言心中翻涌的恐慌。
他依旧背对着相言,站在那悬浮于虚无、由纯粹光构成的平台上。怜悯剑悬浮在他身前,剑尖正对着他自己的心脏,剑身上翻涌的毁灭之力不再狂暴,反而呈现出一种深邃到极致的黑暗。
“没有别的办法。”迪特瑞尔的意识清晰地传递过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星辰碎片,砸在相言的心上,“你清楚的吧,世界意志的‘剧本’,它掌控你伤害了萨菲罗斯。”
他的身形在光压中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彻底融入那片炽白。
“如果我不抹除它……即使我们去了盖亚,即使我们暂时逃离,它最终也会将一切拉回‘正轨’。斯塔尔特会以另一种形式重生,我的毁灭之力会失控,恩利格尔的牺牲会毫无意义……而你,爸爸,你会被它彻底标记、清除。因为你是最大的‘错误’,是它无法容忍的变数。”
相言已经冲上了阶梯,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刺目的血脚印。他离平台只有咫尺之遥,他甚至能看到迪特瑞尔黑袍在光芒中翻飞。可那咫尺,却如同天堑,一股无形的排斥力,如同粘稠的沼泽死死地拖拽着他,越靠近平台,阻力越大,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肩头。
“不!一定有办法!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相言的声音嘶哑破裂,他伸出手,徒劳地抓向前方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背影,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迪特瑞尔!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是你爹!我说了算!我不准你……”
“爸爸。”
迪特瑞尔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毁灭之神的冷峻完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倒映着炽白光芒,本该如同深渊般冰冷的金色眼眸深处,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相言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的身影。那倒影里,没有憎恨,没有疲惫,只有无尽的悲伤。那悲伤如此沉重,仿佛承载了迪特瑞尔漫长孤寂生命中所有未曾流出的泪水。
“你为什么……来的这么晚呢?”
为什么呢?
相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起一句话,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我还能忍受黑暗。
迪特瑞尔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亲情,一如萨菲罗斯对母亲的执念。
相言给了迪特瑞尔有关亲情的体验,可这一切还是太晚了。
“你清楚的……”迪特瑞尔的声音直接在相言灵魂中响起,平静之下,是足以撕裂灵魂的颤抖,“被毁灭之力摧毁的灵魂,无法重启。”
他的目光,穿透了相言的身体,仿佛看到了那个被毁灭之力彻底抹除,连存在都被否定的斯塔尔特。
“而我……”他微微抬起了手,指尖轻轻触碰着悬浮在胸前的怜悯剑尖。毁灭之力凝聚的剑尖瞬间灼烧了他的指尖,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留下一点焦黑的痕迹,但迪特瑞尔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世界意志设定的最大的毁灭之源。我的力量,我的神格,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毁灭一切的源头。”
他凝视着指尖的焦痕,仿佛在凝视自己注定的命运。
“所以……”迪特瑞尔的目光再次抬起,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下方混乱却依旧在奋战的战场。他看到了用黑色锁链强行束缚住黑洞的伊萨尔,看到了银发翻飞,刀光如月守护着阵眼的萨菲罗斯,看到了在人群中哭喊的桃乐丝,看到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天龙营士兵……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相言那双充满了绝望和祈求的眼睛上。
那平静到令人窒息的声线里,终于渗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爸爸。”
“我不爱这个世界,但我……有了想爱的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利刃入体声。
怜悯剑,那柄由迪特瑞尔自身力量凝聚而成的神器,由他自己操控,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贯穿了他自己的心脏!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相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迪特瑞尔飘起的衣角只有毫厘,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他张着嘴,所有的嘶吼、所有的哀求、所有的力量,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片死寂的空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漆黑的剑身,从迪特瑞尔的后心透出。
迪特瑞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剧痛。但他没有倒下,他那双倒映着相言的金眸,在剑刃贯穿的瞬间猛地亮了一下。不再是冰冷的金色,而是一种带着孩童般依恋的光。
下一秒,那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相言终于抵达平台,他快速接住迪特瑞尔倒下的身体,然后彻底失了力气,抱着迪特瑞尔跪坐在平台上。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