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压低长河,长街空阔无人,街灯一路亮到天尽头。他的手比怀中尸体更冷。山里墓碑林立,每个墓碑下都是半个人。山后有一栋孤宅,是他的。他怎么能让她躺在冰冷潦草的停尸间?她就算是要离开,也要踏着他离开,她就算是死去,也要在他身边死去。
两副棺木,声东击西。
只抓到张秋一个人毫无意义。要撒网,就要一网打尽。想得到她,就要不破不立。
这栋古宅临近他自己的生物实验室。他远跨百里,这样大的动作,她背后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而生物实验室太过敏感,不能不让人多想几分,他到底是想把尸体埋葬,还是想把尸体解剖?
解剖,又为什么解剖?
这样,她身后的人,坐不坐得住?
一张巨大的织网,已然在他脑海里慢慢浮现。
他想起她五年前就给自己买的殡葬服务,想起她在监狱里的滴米不沾,又想起何双平,想起被火生生烧死的李鹤年,想起跳下高楼的许沈洁羽,想起那个变成植物人的货车司机,又想起小时候她窗下河边,那只被剥去皮肉的面目惊惶的犬……
还有那句——“永恒”。
永恒,到底什么才是永恒?
如果这是复仇,那到底是谁,在向谁复仇?
山间石阶嶙峋,每走一步,他就好像看见了她一路走来……每一个孤注一掷、毫无生还的枝节。
老宅很久没人住过,空落落四面薄尘,不需设白幡,天然就是灵堂,巨大的螺旋楼梯上升如天阶。他把他的小姑娘放在大厅中间的木桌上。那里已经摆放了一副巨大棺木,一枝枝白色蜡烛环着她,夜里仿佛有鬼魅要在墙壁上浮现。
他们会以为那具无名的尸体才是他的障眼法,但他们不会知道,他真正的障眼法,在这里。
他从里面锁上门,确认所有监控都放在看不见的地方。这才走到棺材边,掀开棺盖。
玻璃棺一直在通电制冷,她面上覆了一层薄霜。他的白雪公主睡着了。他拂去她睫毛上的霜花,低头,最后吻了吻她冰凉的小脸。
……
在他的记忆里,夜色从没这么沉过。挂在楼道上的大摆钟滴滴答答往前走,每走一步,就让人的心沉一分。
无论他如何笃定地谋划,但确确实实没有人能在冰冻状态下存活这么久……可她活不过来又怎么样?她如果爱他,他们就一起上岸,她如果不爱他,那就干脆彼此一起埋葬。
时钟“咔哒”一声,凌晨三点。
窗外树影彤彤,狂风大作,一道狭长影子慢慢落在庭前石阶之上。
那扇至少三重反锁的沉重木门,被人“咯吱”一声,缓缓推开。
来人缓缓抬起头,摘下脸上面具,天边几道电光掠过窗扉,窗户啪啪作响,冷白蜡烛摇晃几下,熄灭了。
陈利亚透过门缝,瞳仁蓦然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