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名负责记录的医护营书记官连忙回答
“回殿下,他叫王二狗,乃是朝阳城人士,家中只有一寡母。”
李彻眉头一缩“其父亲呢?其兄长呢?”
书记官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兵册上没有记录”
李彻没有再说话。
没有记录,就说明已经故亡了,兵册上只会记载活着的家庭成员。
而此时,老军医已经拿起锯子上前。
李彻不忍再看,转过身避开,文载尹等人也纷纷侧目。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锯骨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比战场上最激烈的厮杀声,更让李彻感到恐惧。
李彻紧紧攥着拳头,背对着那老军医和年轻士兵,身体微微颤抖。
身上的淤伤在这一刻都不再疼痛,只有心头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彻沉默良久,转身走开。
他没有让人给这名年轻军士特殊关照,奉军有一套完整的供养伤兵体系,这种终生伤残者奉国会管他一辈子。
若是只给他特殊的照顾,对其他伤兵也不公平。
走出伤兵营,血腥味和哀嚎似乎仍萦绕在鼻尖耳畔,挥之不去。
李彻没有走向王帐,只是默默地走到营区边缘,背对着所有人,缓缓地蹲坐了下来。
他低着头,玄色的衣袍下摆随意地拖在泥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只剩下一个疲惫的躯壳。
阳光炽烈地洒落,在他身上投下阴影,却驱不散他周身弥漫的阴郁。
文载尹、王三春等文武默默地站在李彻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人敢上前打扰,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炽热的阳光晒在每个人的甲胄和官袍上,蒸腾起一丝丝暑气。
但无人觉得炎热,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
王三春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看看李彻的背影,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话咽了回去。
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殿下。
文载尹默默在心底暗叹一声,他明白,此刻能出言安慰殿下的也只有自己了。
察觉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李彻没有回头。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的老臣倾诉
“你知道吗,文老”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
“当初我刚刚出关的时候,比这惨烈十倍的仗也打过。”
“每一次厮杀过后,无论多累,身上带着多重的伤,我都会去挨个营帐走一遍,探望伤兵的情况。”
“那时候的将士们也都知道,他们的殿下未必能和他们同甘共苦,但一定会和他们同生共死。”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飘忽。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从我成为奉王开始,战后我很少再去伤兵营了。”
“那些在战场上为我拼杀、为我流血的将士们,他们在我的印象里,渐渐变成了战报上的一串串冰冷的数字阵亡多少,重伤多少”
李彻的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颤抖
“不是我不想去也不是我懒了,忘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