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确定道:“一加一等于几?”伤处肿了还在笑,不会是磕傻了吧?本来就是只笨瓜,现在这样……算了,无所谓,傻的他也要。钟意晚老实道:“等于二。”“不过你怎么会问我这个?”沈倦哪儿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含糊不清道:“没什么,就随口一问。”钟意晚唇边带笑,两只手不安分地扯着他的流苏穗子玩儿,意味不明道:“懂事的伤口会自己结痂。”沈倦为他擦药的动作一顿,随后恢复如常:“没有磕破皮,所以不会结痂。”钟意晚眉眼一弯:“不是说这个,你知道的。”见沈倦不语,钟意晚垂下眸子:“我希望你也能认真对待自己,就像对我那样。”“这又不一样,”沈倦小声反驳。他从小就恢复力惊人,多严重的伤口都能很快愈合。钟熠不一样。沈倦看得出来,钟熠应当来自于一个完全没有修真概念的世界。他本就是没有修真能力的凡人。即使之后经历了淬体九重,被种下了人造灵根,可修道者强悍的体质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换句话说,钟熠的体质比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强不了多少。他应该被小心照顾着。沈倦将药油抹匀,注意到伤处仍然红肿,他道:“我去地窖里取些冰块为你敷敷。”临走时钟意晚拉住他:“一样的,我在乎你,就跟你也在乎我一样。”“以后别对自己那么苛刻了,可以吗?”倒霉孩子月色如银,为繁密森绿的林子镀上层如雪的霜。树林中毒瘴四起,白雾如绵云般丝丝缕缕地贴着地面飘荡,灌木丛里隐隐透出几双闪着幽绿色光芒的兽瞳,本能地让人觉得不适。周遭原本一片静谧,直到不知谁人的利剑出鞘,打破了现场诡谲寂静的气氛。钟意晚手起剑落。伴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一颗至死仍带着恐惧不甘的人头骨碌碌落地。刹那间鲜血四溅,钟意晚眉梢微动,手中捏了个法诀,将污血隔在无形的屏障之外。那张昳丽艳绝的脸上无甚表情,点漆般的黑眸里满是漠然。系统道:【进入秘境的阳雀宗弟子统共有三十六位,这是最后一个。】钟意晚低垂下眸子,恹恹地道了好。系统看出了他心情不佳,停在聊天对话框上的手一顿,转而移去了穿书局连接给系统的端网。聊天框上许久没有新的消息传来,钟意晚也没多在意。他将惊阙剑擦洗干净后悬于腰间,随后以淬了药的帕子掩住口鼻,踩着满地残尸向林子深处走去。路过灌木丛时钟意晚脚步一顿,眼神平静地下移。顷刻间,属于化神期的威压将那几只窥视了他许久的低级饕焰兽碾为了血沫。衣摆上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些许残渣,被他满不在意地用清洁术清理干净。神识拓展开来,直至笼罩整片幽林。林子里目前并不存在可能威胁到他的生物。探明情况后钟意晚收回了一部分放出去的神识,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他并没有大意,警惕地往自己身上甩了十几个隐匿气息的阵法,继而跃上古树枝头,疾步向林子边缘掠去。他来到修真界已经有九个月了。初时他还懵懵懂懂,傻乎乎地以为修真界中的人都跟宗门里的大家一样都是些不记小节的好人。直到亲身接触某些人某些事。钟意晚这才了解到什么叫做弱肉强食。什么又叫做实力为上。八月下旬时他听闻鸿元大陆东南方有几处秘境将要开启。考虑到自己实战经验不足,钟意晚便磨着燕逐尘他们独自下山历练。当时他只有元婴中期的修为。在这样一个金丹多如狗,元婴遍地走的修真界。这点修为着实算不上什么。因此纪云京和沈倦他们便想着跟在他身边。一来是为了照顾和保护他,二来也是为了慢慢向他展示修真界的生存法则。但钟意晚为了更好地磨练自己,最终还是选择独自出宗历练。脱去繁复厚重的长老服,卸掉本属于哥哥的响亮名头。钟意晚这才发现自己在广袤无垠的修真界里渺小的如同蝼蚁一般。近些时候他一直以散修钟熠自居,一人一剑闯了不知多少个秘境。目前所处的这方秘境唤做涿阳。因着他作一副无名无派的散修打扮,再加上前些天他从大能陨落之地得到了件不世神兵,于是就有一些眼红他的修士结伴围攻他。换作是三个月之前的他,他根本不会把刀剑对向同道修士。毕竟钟意晚是一个在法治社会里生活了十九年的人。猎杀妖兽勉强还行,但对人出手……他实在难以办到。可他在短短三月内前后经历了同伴背刺,栽赃陷害,追杀围堵……尽管不愿承认,但钟意晚心中仅存的那点天真终究还是被修真界的游戏规则所磨平了。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踩在树枝上的脚步一顿,钟意晚低头看向肩胛骨处的血窟窿。那里甚至能够看见白骨,此时正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着血。方才与阳雀宗弟子一战,他也受了不轻的伤。钟意晚蹙了蹙眉,犹豫过后还是运起灵力使用缩地千里传送走。林子里都是毒瘴,不是现场疗伤的好地方。而且这片林子大得离谱,就算御剑,一时半会儿他也出不去,所以只能使用缩地千里。但说实话,他对于这个法诀的掌握程度算不得熟练,时常会传送错地方。撞上树和陌生人都是轻的,要是不小心传送到妖兽老巢里那才算完蛋。属于传送法诀的白光消散的那一瞬间。钟意晚压低眉峰,并未受伤的右手搭在了腰间的惊阙剑上,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与此同时,他将神识向外扩散开来,很轻易便将方圆百里内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传送阵的白光彻底消失不见,出现在钟意晚眼前的是一个穿着灰扑扑的道袍,脸上脏兮兮的小少年。少年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头发卷曲,有着一双碧绿的、清澈灵动的鹿儿眼,手里还拿着条形状奇奇怪怪,有着四条健壮小腿的烤鱼。钟意晚的眼神从少年瞪大了的鹿儿眼上移开,落在了那条在篝火上烤着的……鱼身上。这鱼怎么跟喝了核污水一样?尖嘴獠牙,还长着四条腿?钟意晚沉默了。少年却会错了意,只见他不舍地咽了下口水,动作缓慢且极不情愿地将手里丑了吧唧的鱼递了出去。一双碧绿剔透的小鹿眼不安地乱瞟,怯生生道:“好汉,涿日鱼给你,求你留我一条小命……”他的鼻子可灵光着呢!面前这个盯着烤鱼移不开眼的黑衣人浑身都是血腥味,肯定刚杀过人!鱼不鱼的无所谓,虽然确实很香呜呜呜……但是苟命要紧!眼见着那条鱼都要怼自己脸上来了,钟意晚嫌弃地向后撤了撤身子,道:“把你的鱼收好,我只是路过。”他并不想跟人废话。外放的神识感知到某处传来的异样,钟意晚眼神一冷,干脆利落地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而去。双手举着鱼的少年怔愣在原地,待钟意晚的气息完全消失在原地以后才缓过神来,不太聪明地喃喃道:“不是冲着鱼来的啊。”“涿日鱼可是能淬体凝髓的,我还以为……”少年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睁着双清澈的大眼睛捧着鱼吧唧吧唧地啃了起来。离他不过二十丈远的地方,钟意晚面无表情地手起剑落,将几个暗中窥伺了少年许久的修士斩于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