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脚上的链子被沈倦解开了以后,钟意晚每天在宫城里到处蹦跶,尤其喜欢爬到最高处一览众山小。像只爱往大树上爬去掏鸟窝的猫一样,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沈倦也不嫌闹腾,就由着他去。在他看来,钟意晚活泼点没什么不好。闲的时候都是沈倦亲自看护人,其余时刻便是二十多名龙骁卫不间断地跟着。红铃见钟意晚为她说话,立刻感激地热泪盈眶。看钟意晚眼巴巴地望着他,沈倦在心里叹了口气,道:“那就罚红铃一旬不得开荤。”红铃笑意一僵,顷刻间泪如泉涌。不让肉食动物吃肉。这跟天塌了有什么区别呜呜呜。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认了罚,一脸生无可恋地飘走了。沈倦不放心钟意晚,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和宗庙里守着他练习傩乐舞的官员简单交代过几句以后,他带人坐上步辇,径直去了奉常司。所谓的奉常司便是类似于太医院的机构,专为帝王侍疾。坐在车上时,钟意晚不知为何一直在咳嗽,脸色也愈发不好,整个人面色潮红,偏偏又极其畏冷地往沈倦怀里钻。沈倦用手背贴上钟意晚的额头。温度烫的吓人。奉常司很快就到了,里面值日的医官见到君上抱着人进来,还未行礼就被沈倦叫停:“免了,去请赵闻道过来。”医官忙匆匆跑去其他殿请奉常司的医行令丞过来。这时的医行令丞相当于太医院的院使,总揽医药行政和医药大权。通常由最德高望重,同时医术又最为高明的医官担任。还没有过去多少时间,赵闻道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这时钟意晚已经被沈倦抱去了奉常司内阁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歪头靠在沈倦怀里小口喘息。赵闻道的模样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实际上却是位年纪即将过百的魔界贵族,右眼下有一道淡青色的藤蔓魔纹。看到钟意晚的模样,赵闻道不敢大意,发冠歪了都没心思整理,对着钟意晚又是诊脉又是查看舌苔的。老半天后才神情不好道:“君后修为即将突破,但不巧魔气入体,灵力逆行。”稍微思考了下,赵闻道拱手:“小臣斗胆,不知君后早膳都用过哪些特殊的餐品?”钟意晚心虚地瞥了眼沈倦,老实道:“水果味的刨冰……”赵闻道叹息:“难怪脉象浮浅,脾胃伤寒,原来还受了凉。”他安抚道:“稍后我为君后开几副药性温和的药,连续服用十日即可。”说完,他轻咳一声:“劳烦君上移步,臣还有其他交代。”沈倦瞥了眼心虚到不敢抬头看他的人,起身跟着赵闻道走了出去。行至无人之地,赵闻道神情尴尬,支支吾吾道:“君后体内的魔气像是……咳咳,神交时染上的。”“清除起来倒也不难,不过以后还请君上节制。”沈倦面无表情:“我并未与他神交过。”“十天以来,他从未容许我近身。”赵闻道:“……”赵闻道脚下一滑,觉得自家君上的头顶有些绿。“这……咳……那臣在引出那缕魔气时顺带查一下来源是谁?”沈倦冷着脸:“不用,我亲自引。”赵闻道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应了好。“一炷香前他从墙上摔了下来,稍后还要麻烦赵令丞为他检查一下。”赵闻道干笑:“不麻烦。”见沈倦没有其他要吩咐的,这位医行令丞再次行过一礼,心惊胆战地跑去抓药了。现场只剩沈倦一个人站在外面吹冷风。等心中那股想杀人的念头过去了,沈倦方才回了殿中。钟意晚把自己裹成了个球儿,但仍然冷得直打哆嗦,见沈倦过来,他磨磨蹭蹭地移了过去。沈倦将他揽到怀里,问道:“近些日子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钟意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番,随后道:“三天前路过冷宫,我闻到了一股特别怪的味道,当时脑袋懵了一会儿。”沈倦嗯了声:“还有其他的吗?”钟意晚摇头:“没了。”他疑惑:“刚刚你们出去说什么了啊?说了这么长时间。”沈倦如实跟他讲明,就见钟意晚目瞪口呆,震惊道:“怎么会?”沈倦安抚他道:“别怕,你不会有事,回去以后我帮你引出来就是。”“不是……”钟意晚拉住他的手腕,“我没有和别人亲近过。”沈倦搭上他的后颈。那里是被自己印下的星纹印记。“我知道。”钟意晚心中烦闷不已:“那股魔气到底是什么来头?”沈倦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愈发冰冷。“这几天你有没有收到其他人送来的礼物?”钟意晚左思右想,撇开沈倦送他的各种天材地宝,好像就只有……“七天前,你带我去宫外玩的那天,乔乔送过我一只福袋。”这事沈倦自然也记得:“你挂在床头的那只?”见钟意晚点头,沈倦轻飘飘地吻过他的眉心:“委屈你等我半个时辰。”——出了奉常司,傅敖应召而来,跪在沈倦身后。“命人留意一下鬼界那边的动向,尤其是逃到那里的应长策,顺便查一下冷宫里那几位前朝王妃在搞什么鬼。”“还有,即日起加强宫城的巡逻力度,加入验魂这一项,别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进来了。”傅敖俯首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藏星宫。沈倦领着大批龙骁卫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主殿前浇花的瑾沅嬷嬷一惊,反应过来后哆哆嗦嗦地行礼。沈倦沉着脸越过跪了一地的宫人,径直走进主殿,一把扯下了那只挂在床头的福袋。他毫不留情地将福袋拆开。安神用的药材自然无害,香灰珠……捻着珠子的手指稍微一用力,珠子瞬间四分五裂,从里面掉出来一只蜷缩着的黢黑蛊虫。沈倦眯眼,转身去了殿外。他拍了拍手,属下立刻为他搬来一只圈椅。沈倦撩起衣袍,大马金刀地坐下,顺手将却邪剑插在地上。乌黑的瞳仁稍转,他对着角落里某个跪伏着瑟瑟发抖的小人儿道:“藏星宫侍女乔乔?”“你过来。”乔乔咽了下口水,弓着身子快步行至沈倦身前跪下。沈倦冷漠地打量过她,将手中死掉的蛊虫和福袋一起丢在乔乔面前。“开始编吧。”乔乔抖若筛糠,大而圆的眼睛一眨,泪水汩汩而下。沈倦身后立着的红铃心有不忍:“主人……”沈倦抬手示意她打住,冷冰冰地吩咐:“把南寄欢叫过来。”红铃看了眼乔乔,贝齿用力咬住下唇,最后还是沉声领命下去了。片刻后南寄欢黑着脸从外面跨进门内,与他一起的还有随月生和陈谌。他一进来就看清了院中场景,骂了句脏话后,南寄欢抓了抓头发:“七日荒,巫族特有的蛊虫。”沈倦侧目:“你倒也不用承认的这么快。”南寄欢剜了他一眼:“这根本就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沈倦颔首,没再戏弄他,而是用眼神示意南寄欢去看地上那条快把水哭干了的锦鲤精乔乔。“让她先想一会儿,看看等下怎么编。”“我还想听听这次会有什么稀奇的理由。”乔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奴婢没有要对公子不利的意思。”“这是从宫外求到的,瑾沅嬷嬷和红铃姊姊都有。”被她提及的人赶忙应声,证明确有此事。红铃将自己那只福袋交到沈倦手上:“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