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后槽牙,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0t;明年朝廷要重新丈量田亩&0t;他故意顿了顿,看着窦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0t;下官一定让手下人&039;看错&039;几块地。&0t;
窦融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茶盏中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他想起自己在西山那边私自圈占的千亩良田,心里&0t;咯噔&0t;一下。这个把柄被人捏住了,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
&0t;听说窦公在西山那边&0t;张彪故意拖长声调,眼睛死死盯着窦融的反应。
窦融突然&0t;哈哈哈&0t;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得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他起身绕过案几,亲热地拍着张彪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张彪龇了龇牙。
&0t;贤侄远道而来,今晚必须留下喝几杯!&0t;窦融的声音突然变得热情洋溢,仿佛方才的试探从未生过。他转头对门外喊道:&0t;来人啊!备宴!&0t;又压低声音对亲随补充道:&0t;传令下去,即日起巨鹿境内流民一律驱逐,往北往北走!&0t;
张彪见窦融态度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顺势又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道:&0t;窦公怎么还不情愿呢?这可是在帮您啊!&0t;
窦融正抬手整理冠冕,闻言手指微微一顿,金线刺绣的官袖在烛光下泛着冷光:&0t;哦?贤侄此话怎讲?&0t;他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细缝。
这时李恽轻咳一声,肥胖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压得檀木椅出不堪重负的&0t;吱呀&0t;声:&0t;窦兄啊,您想想,治下灾民众多是添彩的事吗?&0t;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叶沾在胡须上也不自知,&0t;若是多了再闹出暴动&0t;
窦融脸色微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玉佩是去年天子赏赐的,此刻摸起来却格外冰凉。
张彪见状立即补刀:&0t;听说上月河间郡就因流民闹事,太守被贬为庶人了&0t;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0t;那血啊,溅了三尺高!&0t;
窦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轻抚胡须,突然反问:&0t;那都赶往常山,邓晨岂不&0t;
&0t;哈哈哈!&0t;李恽突然大笑,脸上的肥肉乱颤,&0t;窦兄果然慧眼。&0t;他凑近几分,身上的熏香混着汗臭味扑面而来,&0t;可您想想,邓晨那小子仗着是豫章太守之子,在常山搞什么新政&0t;
张彪立即接话:&0t;就是!那蜂窝煤抢了多少商贾的生意!&0t;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狗,&0t;听说他还打算上书朝廷,要查各地隐田&0t;
窦融瞳孔猛地一缩。他想起自己在西山私占的良田,那些地契可都见不得光。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起来,吵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0t;窦公,&0t;李恽突然压低声音,肥胖的身子几乎要趴到案几上,&0t;您那三千亩上等水田&0t;
&0t;两千亩!&0t;窦融条件反射般纠正,说完立刻后悔地闭上了眼。
&0t;是极是极,两千亩。&0t;李恽笑得像只偷到油的肥老鼠,&0t;这要是被查出来&0t;
窦融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端起茶盏想喝口水,却现自己的手在微微抖,茶水洒在了绯色官袍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0t;再说了,&0t;张彪趁热打铁,&0t;邓晨那小子的夫人,可是韩妃的堂妹&0t;他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0t;这要是让他在朝中站稳脚跟&0t;
窦融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文书被带落一地。他在厅中来回踱步,官靴踩在竹简上出&0t;咔嚓&0t;的脆响。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身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0t;来人!&0t;窦融的声音突然洪亮如钟,&0t;即刻传令各县,所有流民一律驱往常山!&0t;他对亲随使了个眼色,&0t;记住,要&039;妥善安置&039;,不得苛待。&0t;
李恽和张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知道,所谓&0t;妥善安置&0t;,就是要让这些流民带着满腔怨气去常山。
窦融转身时,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0t;二位远道而来,今晚定要不醉不归!&0t;他拍了拍手,&0t;把窖藏的那坛二十年陈酿取来!&0t;
酒过三巡,窦融已经喝得满面通红。他搂着张彪的肩膀,嘴里喷着酒气:&0t;贤侄啊,你说那蜂窝煤的生意&0t;
李恽眯着小眼睛接话:&0t;事成之后,常山的盐铁专卖、蜂窝煤生意,都有窦兄一份!&0t;
&0t;好!好!&0t;窦融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将他胸前的孔雀补子浸湿了一片。
窗外,一队衙役正举着火把驱赶流民。哭喊声被夜风吹散,淹没在太守府内的觥筹交错之中。谁也没注意到,窦融在仰头饮酒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这位以清廉着称的太守,此刻终于撕下了最后的面具。
当夜,惨白的月光像层霜一样覆在巨鹿城头。太守府后院那几只西域獒犬突然狂吠起来,铁链子&0t;哗啦哗啦&0t;响得人心慌。更夫老王提着破灯笼往城墙根照去,昏黄的光圈里,只见十几个衙役举着火把、提着水火棍,正挨个踢醒熟睡的流民。
&0t;都起来!滚起来!&0t;班头赵四一脚踹翻个白老汉,&0t;太守大人有令,巨鹿不留叫花子!&0t;
那老汉蜷缩着干瘦的身子,怀里还抱着半块霉的饼子:&0t;官爷老汉的儿媳妇刚生完孩子,能不能&0t;
&0t;啪!&0t;水火棍结结实实抽在老汉背上,打得他一口血喷在城墙上。旁边一个妇人尖叫着扑过来,怀里裹着的婴儿&0t;哇&0t;地哭出声来。
&0t;哟,还有个小的?&0t;赵四狞笑着用棍子挑开襁褓,&0t;正好,省得长大了当流民!&0t;说着就要往地上摔。
&0t;使不得啊!&0t;那妇人死死抱住孩子,被赵四一脚踹在心窝,仰面摔在泥坑里。她丈夫红着眼扑上来,立刻被三个衙役按在地上,棍棒雨点般落下,很快打得没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