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哆嗦一颤,径直跪倒在地,他抹了一把脸上滴答不止的雨水,惨色着一张脸道:
“属下谨遵公子之命,化作乞丐的样貌将广金园全部监视了起来,里头的赌客也都是咱们的眼线,属下有信心,绝不会打草惊蛇!可……”
“嘁……”
东方宪面色不佳,可听闻此处不由嗤笑起来,极不给酉苏面子。
“说下去!”酉苏扫了一眼东方宪,勉强按下了想一扬手毒死下属的冲动,按捺心中怒火。
那人抬起眼睛,瞅了瞅自己主子,又看了看犹如神佛的东厂“督公”不由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心虚道:“后头来了一个姑娘,由着东厂的腰牌,说是督公体恤,特地送来酒水吃食犒劳,属下们不妨,结果都中招了,醒来之后……之后人便全跑了”
姑娘……
是谁?
东方宪与酉苏对视一眼,他率先滚鞍上马。
勒紧了马缰,扭转马头,东方宪此刻就要向广金园奔驰而去——岂料这时候,酉苏却悠哉往拦在了马身之前,他挑了挑眉梢,冷言挪揄道:
“督公,这可是人家的马,您擅自骑用且不打声招呼?况且……听着里头的打斗声,那位小兄弟可谓闯尽生死关,你都打算放他自由,若死在我的手里,未免委屈,可是?”
东方宪嫌恶一眼,他扭身看了一眼石门紧闭的炼狱入口,啧了一声,一抄手将酉苏拉上了马,抖落心头上泛起的鸡皮疙瘩,东方宪定下心神,猛地一夹马腹,冲进了雨幕之中。
*
马身隐入雨中须臾不见,而炼狱大堂里,那扇阴间通往阳世的大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狠狠撞了开!
浑身浴血的人发丝凌乱,他每走一步都踉跄虚浮,他的右手上随意扎着一块布,已让鲜血染透,随着他的脚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砸出一朵妖冶重生的花。
左手里紧握的钢刀已经砍杀的缺口连连,刀尖甚至扭曲变了形,它划拉在地上,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九重深渊,地狱冥府,他一步一步走了上来,杀人不再是杀人,受伤也不再有痛楚,他只是麻木地将挡在身前的人砍倒。
起先,他会本能的躲避伤害,寻则最利落的方法隔断别人的喉咙,渐渐地,他开始烦躁,他大杀大砍,并不耗费太多的神思,只是单纯的往血肉上砍杀,最后他变得麻木,任由敌人的刀剑刺向自己……
等他们嗜血地全部扑上来时,再挥刀夺首,取人首级。
他不疼,反而觉得轻松,这样杀人……快多了。
踏下阶梯,脚踝一扭,他跌进了暴雨之中,任由雨水冲刷身上的污血秽物,他不由扬起了头,喉结滚动,干涩的唇迎着雨水滋润,大口大口的喝着老天馈赠的重生。
沐浴洗礼,重获新生,他交代了本该属于这里的而一切,不负主上,不负东厂,他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除了他自己。
终于……终于……
仰面倒在了水泊之中,四溢的鲜血从身后蔓延,像一道道急速的血流,沿着地面上的砖缝各处蔓延。
他感受着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的感觉,看似冰冷,却如沸水滚烫!
眼眸半阖,他看不清苍莽一片的铅云天际,他等不到旭日初升的曙光,却等来了半池雨露承恩的嫩粉菡萏。
一把七十七骨油纸伞,为他撑了一片天。
伞下的女子梨涡浅浅,新月弯眉,她的眼睛水灵,就像一条趁着雨季跃水而出的鱼儿,带了夏季的荷花似锦。
“小鱼……”
“亏你还认得我,广金园那我已经搞定了,笨蛋,就等你啦!”
“……”
夷则轻叹一声,失血过多的脸虽然惨白无比,可他任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渐渐地,他松开了紧握钢刀的手指,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