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一场戏。一场酒。一个故人。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幽冥特有的硝烟与血腥味,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强行压下了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帝王,没有时间沉湎于死亡与对谈。
我低头,看着胸口那柄乌沉沉的戮魂匕。它冰冷地镶嵌在血肉之中,如同一个恶毒的烙印,记录着终魂殿的惨烈与昨夜山巅的对饮。帝气本源与人道愿力在伤口处缓缓流转,压制着阴寒怨力的侵蚀,但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神魂的剧痛。
平等王已逝,这柄见证太多、沾染太多因果的凶器,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右手五指张开,掌心覆盖在冰冷的乌木柄上。没有犹豫,五指猛地收拢!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刺耳无比的利刃摩擦血肉骨骼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扯下一块的剧痛!我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鬓角。
乌黑的匕身带着暗红的魂血,被我一点点、极其缓慢地从胸口拔了出来!每拔出一点,那阴寒怨毒的气息就减弱一分,但神魂被撕裂的痛楚就加剧一分!当最后一点匕尖离开身体的刹那,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郁帝气本源的金色血液猛地从伤口喷涌而出!
我立刻用帝气封住伤口,同时磅礴的人道愿力如同温热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涌入,抚慰着那被戮魂匕重创的神魂和肉体。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但一种深沉的虚弱感和神魂的空洞感随之袭来。
摊开手掌,那柄沾染着帝血、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戮魂匕静静地躺在掌心。乌黑的刃身上,暗红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吸收着帝血的光泽。它代表的身份跟地位,曾属于转轮王,刺穿过平等王,最终插在我的心口。
屈指一弹,一道无形的空间波动将其吞没,收入储物空间的最深处。它将成为一份警醒,一个血淋淋的教训,永远钉在我的记忆里。
做完这一切,我才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牵扯着新封的伤口,带来隐痛。挥手撤去那轮虚假的“朝阳”,终魂山巅瞬间被幽冥永恒的昏暗重新笼罩。寒风呜咽,更显孤寂。
一步步走下山,来到山脚等候的一匹踏幽驹前。这匹来自幽冥深处的神驹,幽蓝的鬃毛在昏暗中流淌着微光,它不安地刨动着前蹄,幽蓝的火星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它似乎感受到了我身上残留的戮魂气息和深重的疲惫,发出低沉的嘶鸣。
我翻身上马,动作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闷痛。踏幽驹感受到我的虚弱,步伐变得异常平稳。
没有选择撕裂空间直接返回酆都。我需要时间,需要这漫长的路途,来消化昨夜的一切,来平复神魂的创伤,也来…看看这片刚刚经历血与火的土地。
一人一骑,缓缓出山。
不远处,终魂殿的巨大轮廓在昏暗中依旧显得狰狞。但此刻,城墙上不再是悬挂的“人幡”和沸腾的怨气。昨日留下的千余镇渊军精锐,如同高效的工蚁,正带领着劫后余生的城民和部分已经整编的原叛军士兵,连夜进行着清理与重建。
坍塌的骨墙被推平、加固;破碎的城门用巨大的原木和坚硬的幽冥石临时封堵;城内被战火波及的区域,简易的棚屋正在搭建;街道上,士兵们维持着秩序,引导着惊魂未定却带着一丝希望的平民领取着简单的食物和饮水。虽然依旧破败,虽然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但一种劫后余生、重建家园的生机,正在这片焦土上顽强地萌发。
当我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前时,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了山岗上那道染血的帝袍身影。
“是陛下!”
“大帝!大帝回来了!”
“陛下万岁!”
呼喊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城墙上忙碌的士兵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街道上搬运物资的城民抬起了头,维持秩序的镇渊军挺直了腰板!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短暂的寂静后,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再次爆发!
“万岁——!!!”
“大帝万岁——!!!”
“谢陛下救命之恩——!!!”
声音不再是昨日城下那种劫后余生的狂喜,而是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近乎虔诚的感激与崇敬!
人们自发地跪倒在地,朝着山岗的方向叩首!那些被戮魂匕胁迫过的平民,那些亲眼目睹大帝为了人质自戕下跪的士兵,那些昨夜在兵变中幸存、自发留下、此刻参与重建的叛军…他们的眼中充满了炽热的信仰!
昨日那跨越冥界的水镜直播,已将大帝的“牺牲”与“仁德”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
张横率领着那千余镇渊军精锐,早已在城门外列队等候。他们盔甲染尘,脸上带着连夜奋战的疲惫,但眼神却无比明亮,充满了自豪与忠诚。看到我下山,张横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末将张横!参见陛下!终魂殿秩序初定,百姓安抚已毕!请陛下示下!”
我勒住缰绳,踏幽驹停在山岗边缘。目光扫过下方跪伏的人群,扫过整齐列队的镇渊军,扫过那座正在艰难重生的骸骨巨城。
“辛苦了。”我的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张横,率部随朕返都。此地…交予可靠之人,继续善后。”
“末将遵旨!”张横领命起身,立刻安排。
我调转马头,不再看那万岁声中的终魂殿。轻轻一夹马腹,踏幽驹迈开沉稳的步伐,沿着焦黑的官道,向着酆都的方向,缓缓启程。
身后,千余镇渊军精锐翻身上马,如同黑色的洪流,沉默而肃穆地跟随着他们的帝王。
回程的路,漫长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