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但那点愧疚却被他这粗暴的关怀给拍散了。一股暖流混着沙场血火的悲壮,在心底化开。我索性顺着他的话,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贱兮兮地笑道:“那敢情好啊!前辈您这一巴掌要是真能精准投送,小子我可就省了一张去西天的单程机票……不,是单程传送阵的钱了!说不定还能给那帮佛祖一个‘惊喜’!”
我这无厘头的话语,引得无支祁那狰狞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似怒似笑的轻哼:“滚蛋!没个正形!”
这时,另外几人也走了过来。
黑疫使依旧是那副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模样,只是袍角有多处破损,沾染着金色和暗红色的血迹。他周身那股枯寂与净流交织的诡异气息似乎更加深沉内敛了,显然这场大战对他而言亦是锤炼。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他特有的、仿佛看透世情的调侃语调:
“小子,行啊。这番大战结束,冥界之内,怕是再无能与你掰手腕的势力了。你这酆都大帝的位子,总算是坐稳了一半。”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不过,瞧你这折腾劲,打天下是一把好手,这坐天下嘛……本座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为君之道了。免得你把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又给折腾散了。”
我闻言,立刻“呸”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大师,您可就别搁这儿吹牛了!您老之前不也就是西天派驻凡间的一个使者吗?虽说后来反了出来,路子野得很,但什么时候还偷偷进修过帝王之术了?莫非您在那西天极乐世界,除了敲木鱼念经,还兼职给哪位佛祖当过大内总管不成?”
“哈哈哈哈!”黑疫使被我这话逗得哈哈大笑,黑袍剧烈抖动起来,“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真是一天比一天不着调!成了大帝,这张嘴倒是越发贫了!”
他笑骂着,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故意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说道:“少废话!赶紧收拾残局!本座可是迫不及待要去你的酆都帝宫里头好生瞧瞧了……看看你小子在这地府深处,有没有金屋藏娇,弄几个暖床的、捂脚的俏丫鬟啊?啧啧,苏丫头,你可得好生检查检查!”
“呸呸呸!大师您为老不尊!”一旁的苏雅立刻闹了个大红脸,轻啐了几口。她一身素衣也染了血污和尘沙,但气息却比之前更加凝练通透,眉宇间带着历经大战后的疲惫,却也有一份坚定的光芒。她偷偷瞟了我一眼,眼神交汇间,有关切,有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嗔怪。
我赶紧干咳两声,瞪了黑疫使一眼:“大师您可别瞎说!我这帝宫穷得叮当响,到现在还漏风呢!哪来的什么俏丫鬟!”
这时,赵云走上前来。他一袭银甲白袍早已被血染透,变成了暗红色,龙胆亮银枪倒提在手,枪缨也被血痂糊住,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而沉静。他对着我抱拳,声音清朗而沉稳,带着一丝关切:“安如兄,战场初步肃清,然残存将士伤亡惨重,士气虽昂,却需尽快整编安抚,救治伤员,清点战损。可需云前去协助整合一番?”
看看!看看!这才是贴心贴肺的好兄弟!知道体谅人!
我顿时像是找到了救星,也是找到了可以“诉苦”的对象,连忙点头,脸上露出“还是你懂我”的表情,对着黑疫使和无支祁方向撇撇嘴,故意大声道:“子龙你来得正好!快去看看!还是你心疼我,知道帮好兄弟做点实事!不像某些为老不尊的前辈和某个爱吹牛的大师,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变着法儿地调侃我!”
我这话本是想拉个同盟,顺便“控诉”一下另外两位。
却没料到,赵云闻言,那双英气的眉毛微微一挑,脸上竟是装出一副极其古怪、仿佛受到惊吓的表情,他后退半步,一本正经地拱手道:“安如兄言重了!云帮安如兄处理军务,乃是分内之事,义不容辞。只是……这‘心疼’二字,还请安如兄慎言。云……云虽敬重安如兄,却绝无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此等嗜好,云实在是……难以奉陪。”
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噗——”
“哈哈哈哈!”
无支祁发出一声闷笑。
黑疫使更是直接再次爆笑出声,捶胸顿足。
连一旁的苏雅都忍不住掩嘴轻笑,白了赵云一眼,似乎在说“子龙将军你也学坏了”。
我:“???”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大概精彩得难以形容。我指着赵云,手指都在哆嗦:“好你个赵子龙!长本事了啊!这才多久没见,都跟谁学的这般油嘴滑舌?都会堵你兄弟我的嘴了?!”
赵云脸上那副古怪表情瞬间收起,恢复了平常的沉稳,但眼底那抹促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他哈哈一笑,对着我再次一抱拳:“安如兄息怒,云这就去整顿军务,绝不再胡言乱语!”说完,转身便大步流星地朝着残存的军阵走去,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计谋得逞”的轻松。
“滚犊子!赶紧去!”我笑骂着在他身后喊道,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因为这番插科打诨,那积压的沉重悲恸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丝。这些活着的、能够互相调侃打趣的战友,或许正是支撑我走下去最重要的力量之一。
无支祁也摇了摇头,似乎对我们这些小辈的玩闹感到好笑,随即道:“本座也去让儿郎们帮忙收殓遗体,救治伤者。此番大战,我水族儿郎亦有不少损伤需处理。”说完,他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水光,掠向玄冥水族集结的方向。
黑疫使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小子,别杵着了。走吧,去看看咱们的‘老朋友’,那一位,可是齐天那猴子盯了许久的‘大宝贝’。也是本座给西天当走狗时的偶像呢,哈哈哈!”
他和苏雅的目光,都投向了战场边缘的一处。
那里,齐天——孙悟空,正蹲在一个深坑旁边。他身上的锁子黄金甲破损严重,露出底下同样布满伤痕的躯体,但那根变得无比巨大的金箍棒却随意地插在一旁地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战意和威压。他一只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个倒霉佛兵手里捡来的、闪着微弱佛光的降魔杵,有一下没一下地,对着深坑里某个瘫倒的身影戳戳点点,时不时还嫌弃地撇撇嘴,嘴里嘀嘀咕咕,显然没什么好话。
深坑里,那曾经宝相庄严、执掌幽冥、视万灵如蝼蚁的地藏王菩萨,此刻如同一条濒死的癞皮狗,浑身金身破碎,佛光黯淡近乎熄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只有偶尔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一下,证明他还“活着”。
我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所有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该去会会这位“老朋友”了。
我与黑疫使、苏雅对视一眼,迈开脚步,朝着那个深坑,朝着齐天和地藏所在的方向,一步步走去。脚下的血泥发出噗呲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着无数亡魂的哀嚎与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