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周、李二位先生的课业排得满满当当。
经史子集,策论算学,恨不能将一整天的时辰掰成两半来用。
这还不算完。
夜幕降临,当别家的孩子早己进入梦乡,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总会准时停在别院门口。
王侍郎府上的夜课,开始了。
起初,徐飞只是被允许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安静旁听。
王侍郎的书房里,总是聚集着一群气度不凡的人物。
他们是王侍郎的门客、幕僚,个个都是人中俊彦,谈笑间便可能决定一州一府的民生走向。
徐飞发现了一个规律。
王侍郎从不让他听那些涉及党派攻讦、人事任免的机密要事。
每当议题转到田亩、水利、税赋、商律这些具体的民生问题时,王侍郎才会让管家将他唤来。
在那些门客眼中,这不过是王侍郎对自己义孙的一种另类宠爱。
让他们见怪不怪的,是这个七岁稚童的惊人耐性。
无论他们争论到多晚,无论话题多么枯燥繁复,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坐得笔首,不吵不闹,专注地聆听,仿佛真的能听懂那些盘根错节的政务。
他们偶尔会投去一瞥,心中感慨一句:不愧是神童,连这份沉稳心性都远超常人。
可他们不知道。
在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孔下,徐飞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谁是首辅李芳的人,谁和户部尚书走得近,谁的观点偏向保守,谁的政策更为激进
这些争论,就是一张活生生的朝堂权力关系图。
对他而言,这比任何书本上的知识都更加宝贵。
他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的立场、派系、利益诉求,一一刻画在自己的脑海里。
几日后。
一桩关于淮南盐价的纠纷案,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案卷堆积如山,几位核心幕僚围着一张巨大的堪舆图,争论不休,面红耳赤。
地方盐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当地官员上奏,请求朝廷出手平抑。
一位幕僚主张,从官仓调拨储备盐,强行压价。
另一位立刻反驳,说此举会重创盐商,导致日后无人愿意再往此地运盐,乃是饮鸩止渴。
又有人提议,严打私盐,认为正是私盐贩子扰乱了市场。
争吵了近一个时辰,终于,以王侍郎最倚重的老幕僚孙先生为首,他们拿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由朝廷出面,给予官方盐商一定的运费补贴,鼓励他们加大运量,从而增加市场供给,让盐价自然回落。
方案条理清晰,数据翔实,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孙先生捋着胡须,将最终的方案陈到王侍郎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
“侍郎大人,此法最为稳妥,既能解百姓之急,又不至于损伤国朝与盐商的根本。”
王侍郎拿起方案,逐字逐句看着,眉头微蹙,似乎在做最后的权衡。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就在王侍郎即将点头应允的瞬间,一个清脆的童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王爷爷,各位先生,明礼有个地方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