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己经重得能打湿甲胄,马渊刚合上眼没多久,帐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军!汴京八百里加急!”亲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又刻意压得很低。
马渊猛地坐起身,披衣掀帘时,正看见个传令兵瘫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个油布裹着的木盒。他眼窝深陷,连睫毛上都沾着灰,嘴角裂了好几道血口子,嘴唇干得像块枯树皮。见了马渊,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回去,哑着嗓子道:“马将军旨意…官家…”
马渊心头一热,伸手接过木盒:“辛苦兄弟了。”转头对亲兵道,“找个空帐篷,烧盆热水,再端些吃食过去,让这位兄弟好生歇着。”
传令兵被扶下去时,己经睁不开眼,头歪在亲兵肩上就打起了呼噜。马渊捧着木盒进帐,就着油灯拆开,两道明黄的旨意落在桌上——一份是准了请赏的批复,朱批的字迹力透纸背;另一份,竟还有减免赋税的恩旨,所有叛军肆虐之地农事免了三年赋税。其余地方农业免赋税一年。
“官家”马渊喉头一动,捧着旨意走到帐外,对着汴京方向“咚”地跪下。周围巡营的将士见他行此大礼,又瞧见那明黄的卷轴,瞬间明白了什么,纷纷放下兵器,跟着跪倒一片:“官家圣明!”
喊声惊动了营房,西周的帐篷里突然亮起灯,一个个脑袋探出来,紧接着,披甲持刃的士兵们涌了出来,以为是敌军夜袭,个个神色紧张。
“都稍安勿躁!”马渊站起身,扬声道,“是汴京的旨意到了!召集众将!派人通知张将军!”
片刻后,张将军和各营将领匆匆赶来。马渊展开旨意,朗声宣读,从赏银、抚恤分文不少,读到叛军之地农事免赋三年、全国农事赋税减免一年时,帐外的士兵们早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屏息听着,连呼吸都忘了。
“官家体恤我等,更念着百姓!”马渊读完,将旨意交给张将军,“立刻传令各营,让弟兄们都知道!”
将领们哪敢耽搁,转身就往各营跑,嗓门比平日操练时还亮:“官家批准了赏格!一文不少!还给咱家乡农事免了赋税!”
寂静的军营像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间燃了起来。先是一个营的士兵朝着汴京方向跪倒,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七千将士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甲叶碰撞的脆响汇成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官家圣明”穿透夜空,震得扬州城的城墙都仿佛在微微发颤。
马渊站在高处,看着这片黑压压的人头,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喊,忽然觉得眼眶发烫。他知道,这声“圣明”里,有对赏银的期待,有对家乡的牵挂,更有一股子打胜仗的底气。帐外的油灯映着将士们的脸,每张脸上都亮得惊人,像是有团火在烧——那是比任何军械都更锋利的锐气。
马渊望着营中此起彼伏的“官家圣明”,心里却转着别的念头。
赏银到位,军心是稳了,可这只是眼下的舒坦。叛军虽败了扬州,根基未损,那些溃散的残部说不定正躲在暗处舔伤口,指不定哪天就会卷土重来。
他摸了摸腰间的令牌,指尖冰凉。减免赋税的旨意能安民心,却填不了军营的粮仓、军械库。扬州府库里的物资不多了,周太守张明远守城时己消耗大半,剩下的估计还有半月之用。看来要跟张将军商议一下,用缴获的珠宝名画,按市价七成折给扬州城内的富商,掏空他们囤积的米粮和匠户,抓紧时间修缮兵器铁甲,下一步,得趁着士气正盛,一举攻下泰州,往南再推一程。
“光靠官家的恩宠不够啊。”马渊低声自语,眼角扫过远处操练的士兵,“还得让他们手里的刀更利,脚下的地更稳才行。”
他转身往帐内走,得连夜和张将军合计合计,赶在叛军反应过来前,再烧一把火。
军营里的呼喊声刚歇,帐外就传来亲兵的通报:“将军,扬州太守派了人来,说听见营中动静太大,特来询问情况。
马渊正和张将军说着分拨赏银还有把珠宝名画折给扬州富商,大户的事,闻言抬眼:“让他进来。”
进来的是太守府的一个老管家,穿着体面的绸缎袍子,此刻却被营中尚未散尽的声浪惊得脸色发白,见了马渊,连忙躬身行礼:“小人见过马将军。方才府中听见军营里呼声震天,太守爷担心出了什么事,特意让小人来问问,是不是是不是有叛军来犯?”
马渊嘴角噙着笑,将那份盖着御印的旨意递过去:“老丈莫慌,不是敌袭,是喜事。汴京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旨意,官家准了咱们的请赏折子,弟兄们的赏银、抚恤一分不少。另外,官家还下了恩旨,叛军肆虐过的地方农事减免赋税三年,全国农事也免一年。弟兄们高兴,动静是大了些,惊扰太守了。”
老管家接过旨意,虽不全懂军务,却认得那鲜红的御印,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原来是官家的恩典!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难怪营里这般热闹,该当的,该当的!”
“劳烦老丈回去转告张太守,”马渊道,“明日我与张将军,会依约去府中赴宴。除了庆贺,还有些关于扬州防务、安抚百姓的事,想与太守好好商议。”
“哎哎,小人一定带到!”老管家揣好旨意,脚步轻快了不少,“那小人这就回府复命,让太守爷好生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