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如同万载寒铁,冰冷、锐利、没有丝毫波动,越过前方弥漫的血雾、翻腾的硝烟和那疯狂碰撞、发出刺耳摩擦声的钢铁丛林,精准地锁定在远处那面高高飘扬的、象征着吐蕃主将的狰狞狼头纛旗上。
巴图鲁那魁梧如熊、亲自在一线督战、挥舞巨盾咆哮的身影,清晰可见。
‘想靠重甲步卒以力破阵,用蛮力抵消我‘霹雳弹’的射程优势?想用人命填平这片焦土?算盘打得响……’张巡心中冷笑,嘴角却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可惜,我的‘铁砧’,从来不是任人捶打的面团!’
“吴铁锤!”张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
“末将——在!”吴铁锤如同一头发狂的受伤猛虎,策马从侧翼狂奔而至。
他浑身浴血,头上裹着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一只眼睛完全被凝固的血痂糊住,仅剩的独眼却燃烧着凶悍与悲愤交织的烈火。
“动手!按预设方案!把所有损坏的车轴、断裂的车辕、残破的拒马桩、散落的大石、甚至……”张巡的声音陡然一顿,眼中闪过最凛冽也最沉痛的寒光,那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刮骨钢刀的重量,每一个字都砸在吴铁锤的心上,“所有能堆叠之物,包括……英勇捐躯将士的……兵刃、甲胄、遗体……”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浓重的血腥和硝烟都吸入肺腑,压下喉头翻涌的沉重,“即刻!投入所有防线上薄弱之处!不惜代价,再筑一墙!一堵让吐蕃蛮子撞碎骨头也跨不过去的墙!”
吴铁锤仅剩的那只独眼瞬间瞪得滚圆,血丝在眼中如同蛛网般爆开!一股巨大的悲怆与更加强烈的、玉石俱焚般的凶悍烈火,瞬间取代了所有情绪。
他猛地一抱拳,指甲深深抠进手心,带出殷红的血珠,声音如同闷雷:“末将——明白!辎重营!还能喘气的,跟老子上!给死去的兄弟们——筑起最后一道长城!”
一群沉默如铁的辅兵——大多是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兵,或是身上带着包扎、眼神却同样凶狠的伤兵——抓起撬棍、锤斧、绳索,无声而迅猛地扑向防线最前沿那些摇摇欲坠、发出痛苦呻吟的缺口。
“快!把那边断掉的车轮卸下来!填进去!堵住那个口子!”
“这辆车废了!直接推过去!顶住!用尸体垫稳!”
“…兄弟…对不住了!来世…来世老吴再给你赔罪!”一个老兵含着泪,声音哽咽,却毫不犹豫地和同伴一起,将一具已冰冷、铠甲残破、却依旧保持着前冲搏杀姿态、手中紧握断矛的唐军遗体,咬着牙,抬起来,奋力塞进了一个被巨斧砸开的大缺口里。
那尸体空洞的眼窝,仿佛依旧“望”着前方汹涌的敌人。
另一具倚靠着断戟、支撑在车辕旁的尸体,被粗暴地移动,他断掉的手臂被用力塞进一面沉重的、边缘碎裂的吐蕃圆盾下方,形成了一个额外的支撑点……
铁器凿入木头的撞击声、沉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
一道完全由冰冷躯体、碎裂的武器、扭曲的车辆残骸、断裂的拒马桩和滚落的大石构筑而成的“尸墙”,带着冲天而起的悲壮、惨烈与铁血之气,在弥漫的血雾与硝烟中,森然立起!它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却又凝聚着不屈的意志!
轰——隆!咔嚓!噗嗤!!!
死亡的钢铁洪流,终于与赤红的血肉礁石轰然相撞!
这不是一次雷霆万钧的巨响,而是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作呕、灵魂颤栗的恐怖碾压与破碎之声!
沉重的牦牛皮包裹的巨盾,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在唐军剧烈颤动的车板、饱经摧残的方盾、以及那堵冰冷可怖、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尸墙”上!
剧烈的撞击力下,加固的车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碎片如同冰雹般激射!
加固的铁皮铆钉在蛮力下扭曲、撕裂、崩飞!
血肉骨骼在巨盾的碾压和后续冲击下,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和碎裂声,瞬间化成一团团红黑色的肉糜酱汁,从盾牌和车板的缝隙中喷溅出来!
“尸墙”的前部瞬间塌陷、变形,又被后方拥堵的、冰冷僵硬的躯体死死卡住、填补。
巨大的冲击力透过盾牌,狠狠撞击在后方抵盾的唐军士兵骨架上,发出沉闷的、如同敲打朽木般的声响!
不少刀盾手瞬间口鼻喷血,臂骨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内脏仿佛被震得移位,剧痛让他们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抵住盾牌后壁,脚下被血浸透的焦土被踩踏出深深的坑洼。
“顶住啊——!!”唐军阵中,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齐声嘶吼!那吼声,是意志对肉体的极限压榨!
“滚开!唐人!杀光你们!!”步跋子重甲武士在盾墙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疯狂挥舞着长柄巨斧!
沉重的斧刃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劈砍而下:劈在车板上,带起漫天木屑碎渣,留下深深的豁口;劈在铁盾上,火星如同烟花般刺目爆溅,留下恐怖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深深凹痕;甚至“咔嚓”一声,劈断了从缝隙中刺出的长枪坚韧的枪杆,连带着持枪士兵的手腕一同劈断!
带血的断手随着半截枪杆飞上半空!
无数特制的长矛,带着步跋子全身的蛮力,如同毒蛇般在盾牌与盾牌间那微小得几乎不存在的缝隙中凶狠突刺、搅动,试图挑开生命的缺口,或是将盾牌后的唐军士兵捅穿!
矛尖刮擦着盾牌和车板的边缘,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狭窄的空间,瞬间化为人间最残酷的绞肉地狱!
血腥气浓烈得如同实质,几乎要让人窒息昏厥。
唐军的长枪兵们如同疯魔,不顾一切地向前奋力突刺!
枪尖在盾牌间、在敌人巨盾的边缘、在对方甲胄的缝隙中寻找着致命的机会!
每一次成功的刺入,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响(穿透皮革铁片和肉体)和盾墙后方步跋子发出的凄厉惨嚎!滚烫的鲜血顺着枪杆飙射而出,溅在士兵的脸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