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县令忙从袖中摸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递过去:
“公文里确实没明说,但知府大人另有私信给我。”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信里写得明白,他是倾向太子的。
还说如今最要紧的是全府步调一致,让咱们各县速做决断,务必跟上府城的意思。”
说到此处,他神色一凛:“最关键的是这句——知府大人令全府暂停官粮输送,无论是调往京城还是周边州府的,一概先压在仓里。
他说,绝不能让粮草落到其他势力手里,这是眼下最要紧的根基。”
杜尚清捏着那封私信,指尖能感受到信纸下凹凸的字迹。
窗外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暂停官粮是明智之举。至于站位……咱们得等更确凿的消息。”
于县丞在一旁听得眉头直皱,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
“杜大人,这话可就费解了。太子乃是国本,按祖宗礼法,本就该由他继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太师和国师府都力挺,咱们跟着走,既合规矩,又能保地方安稳,难道不该坚定支持吗?礼法废不得啊!”
杜尚清抬眼看向他,目光沉静如水:“于县丞说得在理,支持太子,确是占着法理正统。
可你在县里当差这些年,难道没听过京里传来的风声?太子监国这些年,论能力,实在只能说是平庸至极。”
他顿了顿,指尖在公文边缘轻轻敲击着案几:
“这些年南有洪涝,北有旱灾,天灾不断是实情,可他主理朝政时,赈灾粮款屡屡被克扣,流民涌入京畿竟无妥善安置之法。
更不必说,几位王爷明里暗里掣肘,他却只会一味退让,连朝堂都镇不住——虽说有兄弟相逼的难处。
可这难道不也说明,他缺了点当断则断的魄力,少了些统御全局的手段?”
乐县令在一旁听着,捻须沉吟道:“杜大人这话倒是不假。
去年北境军饷迟发三月,就是因太子府里的人从中作梗,他竟迟迟查不出头绪,最后还是靖王带兵围住户部,才逼出了贪墨的官员。”
“正是如此。”杜尚清将公文往案上一放,“法理是根基,可治国终究要靠实绩。
如今京里乱成这样,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若太子真能稳住局面倒还好,可依他这些年的表现,怕是压不住场子。
到时候别说地方安稳,怕是要天下大乱。”
于县丞听得脸色发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杜尚清抬手止住:
“并非说不支持太子,只是眼下局势未明,咱们不能只看礼法二字就贸然站队。
知府大人倾向太子,是他的考量,咱们地处偏远,更得看清利弊——粮草捏在手里,静观其变,才是稳妥之道。”
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影子,内室里一时无人说话。
只有案上烛火偶尔爆出一点火星,映着众人各怀心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