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王将军,你在这里暂且主持酒宴,我去换身衣服,去去就来!&rdo;王彦章一声大喝让心事重重的段凝吓了一大跳。王彦章满脸通红,衣袍沾满酒水,全身酒气。&ldo;好,好,将军快去快回……&rdo;段凝更觉狐疑,点头嘀咕道。王彦章嗯了一声,转身大步而去。
段凝忧虑地看着王彦章昂首而去的背影,啐了一口杯中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油然而生。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摸了摸自己的手,早已彻骨冰凉。酒宴仍然在诡异的气氛中持续着,风雨越来越大,尖利的声音刮过厅堂,震得窗格瑟瑟颤抖。段凝觉得自己脖子上掠过一阵寒意,仿佛有一把利刃正悬在他头上,随时可能掉下来,令他身首异处。
&ldo;咣当!&rdo;酒杯从他手中滑落,段凝猛地打了个激灵。&ldo;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王彦章借口换衣服已去了多时,至今未归,肯定早已烂醉如泥。这样下去,且不说三日攻下德胜,只怕这几万军队也会全部被李存勖吞掉!我全家老小还在开封,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被这王铁枪害得家破人亡!&rdo;段凝越想越害怕,赶紧起身离席,趁众人不备,飞也似地逃出房间,直奔自己卧室。
段凝想到了唯一一个可以救自己的办法,马上写密信向朱友贞告发王彦章,就说他不听劝阻,嗜酒如命,消极怠战,全军都处于极度威胁之中。也许只有这样,当全军覆没之时,自己才能逃过一劫。在那个混乱的时代,处处充斥着如段凝这样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小人。他们对自己的能力极为自卑,但又渴望在弱肉强食的世道分得一杯血淋淋的肉羹。所以,但凡乱世,英雄的身边,却总是交织着小人的暗影。
段凝定了定神,开始奋笔疾书,发挥着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痛斥王彦章的种种罪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篇大作终告完成。段凝丢下笔,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最后审视着这篇将挽救自己性命的告密信。窗外的风雨声仍在咆哮。但段凝却隐隐听到风雨中夹杂着另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疯狂地呼叫。段凝皱了皱眉头,急忙把信封进密函,他需要立刻派亲信把这封信送到开封皇宫,送到朱友贞手上。
段凝&ldo;哗&rdo;地一声拉开门,巨大的风雨扑面而来,眼前的场景把他惊呆了。不计其数的士兵和官员就像疯子一样在风雨中欢呼雀跃,狂呼乱喊。段凝呆呆地站在门前,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这一切。&ldo;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do;段凝朝着雨中疯狂的人群大喊。所有人都在狂欢,而自己身为副统帅,却像一个局外人,被孤零零地冷落在一边。有人匆匆跑了过来,边跑边喊:&ldo;将军,打大胜仗了!王将军已率军攻下德胜南城!现在正乘势追击,晋人一败涂地!&rdo;
段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大地张着嘴巴,惊愕地看着狂欢的人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王彦章不久前还在这里和自己一起饮酒作乐,怎么可能突然就飞到黄河边上,攻下了敌军严密布防的德胜南城!好你个王铁枪,看似大大咧咧,原来果真有两下子!现在算起,不多不少,距离他在朱友贞面前夸下海口,正好三天。段凝手一抖,那封告密信滑落在雨水中。
黄河岸边,梁军士兵在王彦章的率领下疯狂地追击着溃败的后唐军队。没有人会想到,这员猛将竟然以酒宴为幌子掩人耳目,暗地里却早已调集士兵准备好了船只、工匠和火具。酒宴正酣之际,王彦章以换衣服为名,秘密出发,率领数千精兵直奔德胜南城。此时风高雨急,一片漆黑,德胜城中的守军毫无防备。王彦章一声令下,梁军用船飞快驶近城门,点火将德胜城门的大锁烧断,又用大斧把联接南北两城的浮桥砍断,德胜南城顿时洞开。梁军一涌而入,不费吹灰之力夺下南城。梁军沿着黄河南岸继续攻击,潘张、麻家口、景店等据点一个个被拔除。在梁军的猛烈攻击下,黄河沿线的唐军就像蚂蚁一样四散而逃,毫无还手之力。梁军声势大振,大有一鼓作气反攻河北之势。
王彦章,这员被朱友贞长期忽略与冷落的猛将,终于在后梁王朝即将崩溃的前夜勇敢地站到了历史舞台的中央。在郓州失陷,全线动摇的危机时刻,王彦章果断地发动了反击,他不仅骗过了强大的对手,甚至骗过了滑州城里的所有人,包括副统帅段凝。此战告成,梁军终于拔掉了德胜这颗钉子,暂时消除了对开封的威胁。
回过神来的段凝立即重写书信,抢先向开封报捷,把功劳悉数写到了自己头上。做完了这件大事,段凝才急急忙忙从滑州出发,带领兵马与王彦章会师。
士气大振的梁军沿着黄河一路向东横扫,将后唐建立在黄河南岸的据点悉数拔除。是年五月,梁军逼近杨刘。王彦章的战略意图很明显,攻下杨刘,后唐在黄河以南将再无立足之地,刚刚攻下郓州的李嗣源将被截断归路。杨刘守军一天之内连发三道告急文书,请求李存勖支援。现在没有人敢低估王彦章的能力,更没有人能承担丢失杨刘的责任。这座小城已经成为唐军联接黄河南北的唯一通道。
李存勖接报,愣了半响。柏乡之战以来,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军队攻城拔寨,摧枯拉朽,哪里会想到竟然遭到王彦章的一击闷棍。他看了看肃立一旁的郭崇韬,嘿嘿干笑了两声:&ldo;我早知道王铁枪不是等闲之辈,要德胜守军加强戒备,没想到还是被贼军偷袭得手。王彦章这么厉害,我不亲自去会会这员猛将,岂不可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