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坐下吃早饭。郝聿怀大吃妈妈做的牛奶鸡蛋饼配醋栗酱,一只手还举着一勺粥,随时等嘴稍微一闲,就吃口粥。百忙中他还开心地道:“每天跟田叔叔去饭店吃自助早餐,昨天还带上宝宝,我和宝宝都吃得特别多,我们还拍着肚子说比家里的好吃。其实家里的也很好吃,就是花色不多,嘿嘿。”他故意做个鬼脸。
“我做的早餐营养丰富,卫生健康。今天例外啦。”
“哈哈,田叔叔问我平时妈妈给我吃什么,我说你最爱管纤维素摄入,每天抽查全家人大便有没有,便了多少。田叔叔就这样……”郝聿怀做了个呕吐的鬼脸,“然后田叔叔就追着问宝宝拉了没、拉多少、臭不臭,得多吃点菜才行。这下轮到我呕。你们班同学怎么都这德行?在公司里都人五人六的,回到家各种下三路。”
宁宥哭笑不得:“要不怎么说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呢?快别说了,吃饭呢。”
郝聿怀哈哈大笑,觉得自己得逞了。宁宥看着,立刻醒悟过来,儿子这是逗她笑呢,但并不点破:“饭后我去爷爷奶奶家,你去找小朋友玩吧。”
“说好的我陪你去。”
“没关系的。连昨天我状态这么差,想偷个懒,你都戳穿说我不会崩溃呢,今天早恢复了。你妈是女强人。”
“我答应过班长叔叔。他答应一到上海工作,就让我去做跟班,我答应一定好好照顾你。”
宁宥点点头:“也行,咱不能失信。我想来想去,还是得给我弟打个电话。”
“外婆不在了,还理他干吗?算了,我不管你,他是你弟。”
“可不就是。”宁宥想了半天,还是心里发怵,不敢打电话,怕一言不合,又无法讲下去,而这几乎是必然的。她只能发短信过去。
宁恕收到短信,打开一看是宁宥的,他正剑拔弩张呢,不愿看宁宥的短信,将手机又按黑掉。但他很快又斗志昂扬地想:好吧,让暴风骤雨一起来吧,索性一起解决。他亢奋地又拔出手机,手势如陈式太极拳之举刀磨旗怀抱月,如临大敌地打开宁宥的短信。大桌后面一直留意着宁恕的赵唯中看得心生警惕,道:“你可不能失信于人,不可以发短信。”
宁恕冷笑:“失信于人?这话你有资格跟我说?但我从不失信于人,即使我面对的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赵唯中气得脸色血红:“你别图一时之快……”
“谁规定我不能图一时之快?你?给个理由,呵呵。”
赵唯中差点儿被噎死,只好闭口不言。
宁恕这才看宁宥的短信:
“今早醒来,终于稍微还魂。蓦然想到这世界上我最亲的一个人去了,痛不欲生之余,想到幸好幸好,我还有两个血缘最近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儿子。我昨天以为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可今天再想,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始终是我弟弟。而我承认,我因为从小背负责任,惯性地令我至今对你管得太多、太宽,不像常规人家的姐姐。以后我会像大多数家庭的姐姐一样,成年后不再主动干涉同样成年的弟弟做任何事,甚至会克制自己,不再打听弟弟在做什么,活得好不好。但任何时候,你得记得,我都会收留你,我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
宁恕看得目瞪口呆,这真是宁宥的短信?“这世界上最亲的人”“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这些话让宁恕的心不禁为之柔软而伤感。还有宁宥的承认、宁宥的承诺,都是前所未有的。因为有“这世界上最亲的人”这种话的温情打动,宁恕竟忘了去猜测宁宥写这条破天荒的短信的背后动机,只翻来覆去地看。下意识地,宁恕手臂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握手机的手慢慢下垂,一直下垂到膝盖才止住。
赵雅娟匆匆回到办公室,进洗手间将一面装在铰链上的镜子死命掰下,便神色如常地揣着镜子,下楼走到儿子的办公室。别人都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刚才一顿吵闹带来的影响,可谁都失望,赵雅娟温和而文雅地打开儿子办公室的门,那门轴保养得当,即使门板沉重,打开时依然没发出一丝声音。赵雅娟踩上办公室柔软的地毯,环视一周,径直走到宁恕面前。她有些奇怪,宁恕当前的状态似乎与儿子形容的不一样,并不是那么剑拔弩张,而是在傻傻地、像个宅男一样地在玩手机。
赵唯中见到妈妈进来后站定,立刻活泛起来,起身端起一把椅子送到赵雅娟身后。
赵唯中的响动大了点儿,到底是干扰到了宁恕。宁恕一抬头,愕然发现赵雅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面前了,一直静静看着他。宁恕大惊,猛然醒悟自己刚才的软弱差点误了大事,立刻收起手机,冷峻地坐直了,全神贯注地面对赵雅娟,冷静地道:“赵董。”
赵雅娟点点头,这才坐下,正对着宁恕:“小宁,去找岳局前,我先跟你谈谈。”
宁恕点一下头,没答话。
赵雅娟道:“我回顾一下我们的关系。其余你我共同经历的那些我略去不谈,我只说我遭遇的一个人。那个人辗转找到我,提醒我说他的小偷朋友帮你从我包里转移钻戒到你手中。那个人有名有姓,我也在事后调查过他的身份,与他的自我介绍相符。”说完,找出阿才哥的名片,微微俯身,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宁恕听了冷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也微微俯身,拿起名片看,一看是阿才哥的名片,一时心惊。他毫不犹豫地想到简宏成有关蟋蟀的比喻,难道阿才哥这一行为是所谓蟋蟀草的一次撩拨?
赵雅娟密切注视着宁恕的反应,见宁恕暂时没回话,就紧接着道:“但无论如何,钻戒从你手中回到我手中,因此,我得兑现当初口头寻物启事上的承诺,我给你十万元致谢,这是其一。”
宁恕不得不分辩:“原来是这样。名片上这位放债失败,却归因于他曾经咨询过的我,所谓我雇用小偷之类的传言是他无中生有的中伤。请继续。”
赵雅娟道:“你的解释让我这十万元花得非常舒服。唯中,你即刻打十万元到小宁卡上。”
宁恕看着赵唯中当场操作电脑,不吱声。
赵雅娟继续道:“小宁,你无论是专业方面的见解,还是工作能力,以及你的勤快,我都非常赏识。因此,此前我告诉你,我全权授权你,而此刻我认为你在不到一个月时间内做了大多数人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做好的事,因此,即使你工作不到一个月,我依然支付你一个月的工资以及一个月的补偿金。唯中,你查查当初签约的月薪,也即刻转账到小宁卡上。”
宁恕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赵唯中操作电脑。
赵雅娟扭头问儿子:“转账好了吗?”
赵唯中最后按下一次鼠标,道:“好了。”
赵雅娟回头,继续正视着宁恕,道:“再说说我不认可你的为人。我试图找到几个恰当的字来点评你的为人,但我昨天在机场见你之后放弃。你已经把你的为人一字不差地写在你的脸上了。”说着,端起她掰下来的梳妆镜,亲手捧起,面对宁恕。
宁恕只要直面着赵雅娟,此时就不得不面对镜中的自己。不知这镜子有放大功能,还是怎的,宁恕从镜中看到纤毫毕现的自己,不知怎的,那镜中的人忽然变成记忆中爸爸的脸,那眼神,酷肖。宁恕一时惊惶了,不得不使出极大毅力,才能维持平静。
赵雅娟适时再度开口:“我一直强调做人做事,做事做人,当我不认可你的为人时,决定好合好散。但作为一个经营者,我习惯占领先机,以保我辛苦创下的基业平安无虞。我不喜欢被挟持。如果有冒犯你的地方,请你原谅,我也愿意做出精神补偿,十万元,怎样?如果你同意,请你就此收回对我过高的寄望,把手中的这包东西交还给我,我们好合好散;如果你不答应,我这就去找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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