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儿,你记住,一味打骂,底下人只会怕你,不会服你,心里头还怨你恨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使绊子。轻轻放过?那更不成,规矩就乱了套,以后谁还用心当差?得让他们知道错在哪,罚得他心服口服,下次才不敢再犯。这就叫赏罚分明。”
行墡认真地听着,他不得不承认,母妃说的这些是他从前不曾留意的。
皇子的身份注定了他的生活与宫人相差甚远,就算有委屈受,大多也是同辈人之间的摩擦,他甚至不必自己出面,自然会有人为他出头。
加上他是皇子,这些出身低微的人本就不能与他相提并论。是以他很少会站在这些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也很少关注这些人的处境与感受。
虞惠章继续说道。
“第二,是‘用情’。用情,不是让你们跟宫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宫里最忌讳这个。但你心里得有这份体恤。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敬我一分,我敬你三分。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母妃在并州的时候,家里千把号伙计管事,每日里吃喝拉撒,生老病死,什么事没有?哪个没有妻儿父母、兄弟姐妹?若是光靠赏罚,可管不住这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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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锋再转,点明了核心的态度差异。
“像卓歌、卓如她们,是母妃的左膀右臂,跟着母妃风里雨里多少年,情分自不必说。陈公公管着内侍,办事也算得力,对这些人,自然要待之以诚,给予尊重和信任,该给的体面、该得的赏赐,母妃从不吝啬。至于那些粗使的宫人。。。。。。”
她语气平淡了些,理所当然地疏离。
“做好本分即可,不必过分亲近,但也不能苛待。按宫规给足份例,不克扣,不无故打骂,就是公道。他们领了差事,得了该得的,安安分分做事,大家相安无事,便是最好。”
玉璐听得迷迷糊糊,但似乎懂了些,又似乎没懂,她只知道母妃在教哥哥些很重要的东西。
行墡却听得很认真,甚至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卓歌忙得空,笑着看玉璐,悄悄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蛋。
虞惠章见儿子听进去了,语气又缓和下来,转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女儿。
“至于璐儿,你年纪小,先记着爱护身边人,但也要立规矩。像你的冉嫣,是个好孩子,有志向,你要善待她。但也要让她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比如,她若仗着是你的伴读去欺负粗使的小宫女,那就是大大的不该,你得管,得罚。母妃知道璐儿最讨厌欺凌弱小,这点很好,该管的时候就要管,别怕得罪人。”
玉璐用力点头,像只小奶猫似的。母妃说“璐儿最讨厌欺凌弱小”,实则是因为她初初学认字时,见书册上“弱小”二字,误以为是一句骂人的话,十分气愤,缠着母妃问了好久,便记在了心里。
“璐儿喜欢冉嫣姐姐,不会让她欺负人的。”
她想到冉嫣说要当女官时亮晶晶的眼睛,觉得母妃说得对。
虞惠章目光扫过行墡若有所思的脸和玉璐认真的小脸,最后落在远处软榻上睡得香甜的行泰身上。
暖阁里迦南香袅袅,窗外是朱雀殿内园四季不败的锦绣花木。
她传授的,不是什么深奥权术,而是她虞惠章在商贾之家耳濡目染、又在深宫二十二载实践出来的,最朴素的御下之道——知人善任,赏罚分明,亲疏有别,各安其分。
这道理,如同她并州老家的皮货生意,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比那些弯弯绕绕的宫闱心计,让她觉得舒坦多了。
窗外传来低低的鸟鸣,隐约夹杂着翎羽扑棱声。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和木炭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行墡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聚焦在母亲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在片刻间想了那么多,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自己的性子,确实是和母妃南辕北辙的。他不似她那般强硬果决,反而天生带着点柔软的性子。
宫里不比家里,没有那么多笑容可掬的伙计、管事、小厮,奴才们最会看人下菜,若是不拿出点不容置疑的强硬,只怕是会被人吃了连骨头都不剩。沉静温和或许能博得些好感,却也容易让人轻视。
卓歌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将一盏温热的枣仁茶放在贵妃榻手边的乌木架子上。
虞惠章随意地摆摆手,继续温声细语地教导着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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