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亦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宫中不乏性子开朗的妃嫔,如今晋封不久的琼贤妃是一个,再早些瑶夫人亦是。
但张晴如显然颜色不如刘言宜,讨喜比不得顾明宁,不管不顾的开朗程度倒是远远甚之。入宫前便有于家中当众撕毁婚书,立誓不入选便出家的事迹流出,太不稳重,也太……丢份儿。
她微微颔,脸上挂起一丝符合身份的、得体的浅笑。
“张嫔不必多礼。今日气色不错,这身春装,倒也应景。”
“娘娘过誉了。”
张晴如直起身子,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温婉可人。
“嫔妾入宫日短,这宫里春天的景致也只见过一遭,还道是跟宫外一样,就没忍住穿了。这颜色……实在鲜亮了些,让娘娘见笑了。”
她眼珠微转,带着点刻意的好奇。
“娘娘这是要去听戏?方才乐声可妙了。”
“随意走走罢了。”
乔亦竹无意与她攀谈,更不想解释自己的行踪,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春日正好,张嫔也自便吧。”
“嫔妾恭送安贵嫔娘娘。”
张晴如笑容不变,恭恭敬敬地福身送走乔亦竹,视线却追随着她的背影,眸光微暗。
这位安贵嫔,倒真是个无趣的人。年过四十,膝下已有一子,按理说该是心宽体胖万事不愁的年纪,却愣是把日子过得古井无波、乏善可陈。
乔亦竹走出一段距离后,脚步便慢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花团锦簇,恍惚片刻。张晴如的笑颜在眼前挥之不去,与自己不相上下,却一颦一笑都透着鲜活。
她几不可闻地轻吁了口气,抬手拂了拂自己身上同样杏黄、却沉稳得多的百褶裙,已失了去听那远处乐音的心思,转身,沿着来路慢慢踱回琼花楼的方向。
回到琼花楼,芙鸯奉上刚沏好的香引子。
“娘娘。芙仪来报,您方才不在,豫王殿下的帖子送来了,说今晚要过来陪您用膳。”
“噢?启儿今晚要来?”
乔亦竹接过帖子展开,果不其然,是行启熟悉清雅的小楷,字迹工整,恭恭敬敬地写着今晚要来启祥宫,陪母嫔用晚膳。
她眼睛亮了亮,嘴角便不自觉挂上了笑意。嗯,前不久王后再添一子,倒是有日子没见着启儿了。
芙鸯看着主子的神色,知道她已回了兴致,适时地开口。
“娘娘,您也累了。方才在海棠树下站了会儿,可别着凉了。芙仪已去小厨房盯着准备晚膳,您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
乔亦竹点点头,顺势在榻上躺下,倚着柔软的锦垫,喝了口温热的香引子,闭上眼,心里却还在想着方才遇着张晴如的事儿。
张晴如的话在她耳边回响,那声音本不特别,此时却似乎多了几分娇俏和亲昵,倒是有几分本事。
让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日子,那时她也是个有父母兄长疼爱的姑娘,也曾拒绝过联姻的婚事,却未受到苛责。入宫后,也曾盼着那人疼爱,盼着那人关注……
张晴如不过是个年轻气盛、尚不知深宫水深的豫州都督旁支庶女罢了。只要她不犯到自己头上,不在这启祥宫闹出格外的风波,便随她去吧。
但若拎不清自个儿,她倒要看看张家这高门显宦之族,可会因个嫔位的庶女,便得罪她这皇长子之母,得罪豫王府上,亦或得罪她颖川乡公外孙女出身的儿媳妇。
乔亦竹心下有了计较,便不再纠结,将那点微末的怅然甩出脑海,又开始盘算起今晚的晚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