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彤绞着帕子轻声问道:“倾城,你可知令兄当年备考都读些什么书?”
她耳尖泛红,“我表哥。。。就是岁岁的大哥沈钧钰,秋试在即,我想替他讨两本书。”
“姐姐来得巧!”燕倾城提着裙摆跑进东厢房,片刻抱着几本泛黄书册出来,“这些都有大哥的批注,比国子监的夫子讲得都透彻。”
裴彤抚着书页上遒劲的墨迹,如获至宝。
回府时暮色已沉,她抱着书卷立在沈钧钰院外,听着里头传来诵读声,深吸口气跨过门槛。
“世子爷,表小姐求见!”
“不见!”沈钧钰将书册往案上一掷。
昨夜话说得那般重,这表妹竟还不知收敛。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忽见屏风后转出个纤弱身影。
裴彤将书轻轻放在案头:“这是燕大人亲笔批注的笔记,想必对表哥温习功课大有裨益的。”
“燕回时?”沈钧钰嗤笑打断,“寒门子弟读的腌臜书,也配入永定侯府?”他瞥见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朱批,心头莫名烦躁,“表妹整日往男子院里钻,传出去倒像我们侯府没规矩!”
裴彤心中一凉,踉跄后退半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案头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她面色煞白:“是。。。是我僭越了。”
她抱起书卷夺门而出,檐下风灯将单薄身影拉得老长。
沈钧钰盯着晃动的竹帘,砚台里新磨的墨汁溅上衣袖。
小厮来财捧着茶盏进来,被他厉声喝退:“滚出去!”
西厢房内,裴彤攥着书卷的手指节发白。
窗外秋蝉聒噪,混着远处更鼓声,将呜咽尽数闷在锦被里。
沈嘉岁立在月洞门前摇头,实在想不通大哥这般脾性,怎就让如花似玉的表姐这般念念不忘?
……
戌时三刻,沈文渊带着满身秋露归来。
书房内烛影摇红,他摘了官帽重重叹息:“上回的贪墨案牵扯半数皇室宗亲,陛下轻拿轻放,今日早朝,证据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尽数焚毁。”
“全烧了?”沈嘉岁霍然起身。
博山炉青烟袅袅,在她眸中凝成寒霜。
有关原书的记忆瞬间翻涌——秋分那日,江南来的商船燃起冲天大火,十万匹绸缎化作飞灰。
沈文渊揉着眉心:“皇上要保皇室颜面,刑部侍郎亲手点的火。”他忽见女儿神色有异,“岁岁?”
“爹可记得江南贡船几时到京?”沈嘉岁指尖划过黄梨木案几,在积灰上划出深深痕迹。
前世这场大火让绸缎价格翻了十倍,若能在此时提前囤货,日后定能大赚一笔!
檐角铜铃在秋风中叮当乱响。沈文渊掐指算道:“按往年惯例,约莫霜降前后。”
话音未落,沈嘉岁已提着裙摆往外跑,鹅黄披帛掠过石阶上零落的桂花。
三更梆子敲过,裴彤对镜拆开发髻。
铜镜里映出案头三本旧书,燕回时清峻的字迹犹在眼前。她鬼使神差翻开扉页,忽见批注旁画着个小人,正揪着胡子与经义搏斗,噗嗤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沈钧钰瞪着帐顶蟠龙纹出神。案头《孟子》还摊在昨夜那页,砚台里墨汁早已干涸。
来财蹑手蹑脚进来添灯油,被他突然出声惊得打翻烛台。
“表妹。。。裴彤今日可曾用膳?”
来财战战兢兢答:“表小姐酉时就要了碗白粥。”
沈钧钰抓起外袍又摔回榻上。
雕花窗棂透进曦光,将地上碎瓷照得星星点点。他烦躁地扯过锦被蒙住头,却遮不住心头那抹鹅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