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一章:钦天监夜话
万历四十三年的冬夜,南京钦天监的铜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徐光启摩挲着案上那册蓝布封皮的手稿,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崇祯历书》的校样上,与星图中的紫微垣重叠。
“大人,这《璇玑问对》当真要呈上去?”副手李之藻的声音带着颤音,目光扫过手稿里“天火坠而玉衡倾”七个朱笔小字。
徐光启抬手按住泛黄的纸页,指腹碾过边角磨损的梵文批注。窗外的西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像极了去年在澳门所见的红毛夷火炮齐鸣。他忽然想起利玛窦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星轨可测,人心难料。”
“之藻可知,”徐光启的声音混着烛花爆裂声,“上月钦天监漏报的那颗客星,在西洋新法里早有记载?”他掀开案头的《坤舆万国全图》,朱砂圈住的辽东地界正对着天狼星的轨迹,“老祖宗的浑仪测不出三千里外的变局啊。”
李之藻的喉结滚了滚。他见过徐光启用西洋望远镜观测月亮,那些环形山像极了被火炮轰过的城墙。手稿里夹着的小纸条上,铅笔写的数字墨迹未干——那是徐光启算的日食时刻,比钦天监奏报早了整整两刻。
“可这‘天火’之说”李之藻瞥向墙上的《时宪书》,明年的惊蛰标注着“宜修城垣”,却没提辽东的战事,“圣上若是问起”
“圣上只会问,为何努尔哈赤的铁骑能算准我军粮道。”徐光启突然提高声音,烛火猛地跳了跳。他从抽屉里取出个黄铜象限仪,底座刻着的十字星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你看这刻度,西洋人用它丈量土地,咱们却只能用来钦定吉凶。”
风雪突然变急,铜鹤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怪状。李之藻现手稿空白处画着些奇怪的符号,既像道家符咒,又似西洋字母。徐光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这是算筹记的开方术,算的是十年后的粮价。”
更夫敲过三更时,徐光启终于在奏折末尾落下朱印。印泥染红了他的指腹,像极了去年在通州见到的流民血手印。李之藻忽然现,星图上的紫微垣被人用墨点了个小洞,恰在帝星的位置。
“明日卯时,你带这手稿去内阁。”徐光启将蓝布封皮裹紧,“记住,只给徐阁老看。”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修历的边角料。”
李之藻抱着手稿退出去时,听见徐光启在哼一奇怪的调子。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西洋人祈祷时唱的圣歌。北风卷走最后一点烛火时,徐光启正对着象限仪喃喃自语,黄铜镜面映出他鬓角的白,像极了星图上的银河。
铜鹤的喙上,不知何时落了片雪花。
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二章:妖星过鬼宿
徐光启推开窗,寒风卷着雪沫扑进书房。远处报恩寺的塔铃突然乱响,碎银似的铃声裹在风雪里,竟有几分像刀剑相击。他指着西南天区那颗异常明亮的客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看那颗妖星,自万历三十七年出现后夜夜西移,如今已抵鬼宿。上周地动仪铜珠落于辰位,应在顺天府——此非吉兆。”
李之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颗星确实亮得蹊跷,周围的星宿都被衬得黯淡了。他忽然想起幼时听村里老人说的,鬼宿主疾病与丧葬,客星犯之,必有大灾。手心里的汗把刚接过的《崇祯历书》校样洇出浅痕,墨迹晕染的“恒星出没表”上,鬼宿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三道。
“大人,地动仪的事钦天监奏报说是‘地龙翻身,无伤大碍’。”李之藻的声音被风撕得碎,“顺天府尹那边也只报了‘房倒三十间’,没提”
“没提通州粮仓塌了半座,压死了十七个看守。”徐光启打断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本牛皮封皮的册子。那是他派门生在各地实测的记录,纸页边缘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万历四十三年冬,顺天府地动,震中距通州粮仓三里,墙裂寸许,粮米渗漏三百石。”墨迹旁画着个简单的仪器图,三根木条支着个铅锤,下面坠着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波浪线。
“这是”李之藻凑过去看。
“西洋人的验震器。”徐光启用指甲敲了敲图纸,“铅锤不动,地面动时,笔尖就能画出震动的模样。比咱们看铜珠落哪个方位,准得多。”他忽然压低声音,“通州粮仓的裂缝,我让人量过,宽得能塞进三个手指。可奏报里写的是‘微裂’。”
风雪拍打着窗棂,像无数只手在叩门。徐光启从抽屉里取出个小布包,解开时露出个晶莹的物件——竟是块冰。冰里冻着根细铁丝,弯成北斗的形状。“你看,”他对着灯光举起冰块,铁丝的影子投在纸上,恰与星图里北斗的位置重合,“这是用西洋法子冻的,能保持三日不化。就像那些被瞒报的灾情,冻得住一时,化的时候更凶。”
李之藻忽然想起昨日在街口见到的场景:两个锦衣卫拖着个道士往刑场去,那道士怀里掉出张纸,上面画的星图与徐光启案头的竟有几分像,只是鬼宿的位置用朱砂涂得通红。当时没敢细想,此刻后背突然冒出汗来。
“那妖星还会移多久?”他哑着嗓子问。
徐光启没立刻回答,而是从墙角拖出个庞大的仪器。那物件用铜铁铸成,圈环套着圈环,中心悬着根铜针,正是他仿制的西洋浑天仪。他转动最外层的环,铜针在刻度盘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井宿”的位置。“按西洋新法推算,再过七年,它会移到这里。”他指着刻度盘上的小字,“井宿主水事,对应黄河。”
李之藻倒吸口冷气。万历年间黄河决堤的惨状他还记得,灾民像浮萍似的漂在水里,尸体堵住了半个河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璇玑问对》手稿,那“天火坠而玉衡倾”的朱笔字仿佛烫起来,与眼前的“水事”连在一处,竟像句完整的谶语。
“大人,要不把这星象也写进奏折里?”
徐光启摇摇头,重新裹紧身上的棉袍。他想起利玛窦曾说,西洋人认为星象只是自然运行,与人世无关。可亲眼见过灾荒的人,怎能不信天上的警示?他忽然抓起笔,在验震器的图纸旁写了行字:“星变未必应事,然事必有先兆。”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四更天了。报恩寺的塔铃不知何时停了,倒显得这风雪更静,静得能听见屋檐下冰棱断裂的脆响。徐光启望着窗外被雪覆盖的屋顶,忽然道:“明日你去趟天主堂,找汤若望要本《远西奇器图说》。就说我要仿造里面的水车,用来灌溉。”
李之藻点头时,眼角瞥见案头的《时宪书》被风掀开,明年的“夏至”旁,徐光启用小字注了行:“辽东将有大疫。”墨迹还没干透,被窗缝漏进的风吹得微微颤,像条要游走的蛇。
徐光启将冰块重新包好,放进特制的锡盒里。冰里的铁丝北斗在盒中轻轻碰撞,出细碎的声响。“记住,”他盖盒时的声音格外沉,“无论是星象还是灾情,算准了,才敢说是不是吉兆。”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雪地里踏得“咯吱”响。李之藻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个驿卒披着满身白雪,正从钦天监的方向疾驰而来,手里举着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摇晃晃,像颗垂死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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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璇玑泣血
青铜浑天仪的震颤起初轻得像春蚕啃桑叶,徐光启正用铅笔标注《崇祯历书》里的交食表,笔尖突然在纸上划出道歪扭的弧线。他抬头时,恰见最内侧那圈璇玑环正缓缓上浮,铜环与底座间腾出的空隙,竟能塞进半根手指。
“怪哉。”他伸手去碰,指尖还没触到铜环,腰间突然传来灼痛。那枚贴身戴了五年的玉佩正透过棉袍烫,像是揣了块刚出炉的烙铁。徐光启猛地解下玉佩,烛光下,非晶态合金特有的温润光泽里,竟渗出了点点殷红。
李之藻刚从库房取来新铸的铜尺,见状“哐当”一声脱手,尺子在地上滚出老远。“这这是”他指着玉佩上的二十八宿图,对应毕宿的位置正有血珠往外冒,顺着星纹的凹槽蜿蜒而下,像极了地图上流淌的河。
徐光启的指腹抚过毕宿星纹。万历三十八年秋,顺天府昌平地裂,他在震后的裂隙里捡到这枚玉佩。当时玉面光滑如镜,既非和田暖玉,也非岫岩寒玉,西洋传教士汤若望见了,曾说这材质像极了他们用来做望远镜镜片的“水晶石”,只是硬度远凡品。
“毕宿主边兵,对应方位”徐光启突然抓起案头的《京师五城坊巷图》,手指重重按在西南角,“正是王恭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