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五章:赤光断衡
密奏副本的蓝布封皮被攥得皱,边角的纸页卷成了波浪。徐光启冲出钦天监时,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怀里的纸团硌着肋骨,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那上面抄着《璇玑问对》里最刺眼的句子:“玉衡断处,龙楼欲倾;赤光垂时,万姓无生。”
东华门的侍卫突然横过戟,铁戟的寒光在晨光里劈出冷影。为的校尉认得他,却仍板着脸:“徐大人,魏公公刚传了令,今日辰时前,无论官民,不得入宫。”他的目光扫过徐光启怀里的纸团,“尤其是带字的东西。”
徐光启的喉结滚了滚。昨夜李之藻从东厂黑牢里偷带出来的消息,此刻正烧着他的五脏六腑——魏忠贤今早要“借”王恭厂的火药,炸掉东林党人聚集的会馆,再嫁祸给“天变”。他举起密奏,封皮上“紧急”二字被指腹磨得亮:“让我见陛下!只需半刻钟!那光带是凶兆,王恭厂——”
“轰隆!”
一声巨响从西南方向滚来,震得东华门的石狮子都在颤。卖早点的张婆尖叫着扑在油锅上,滚烫的油溅在地上,腾起的白烟里,混着股熟悉的硫磺味。街对面的布庄突然塌了半面墙,挂在竹竿上的绸缎被气浪掀得漫天飞舞,红绸子飘在天上,像道淌血的伤口。
“那是什么?”校尉突然指着天空,手里的戟“哐当”砸在地上。
徐光启猛地抬头。铅灰色的云层里,不知何时垂下了条赤红色的光带,粗得能吞下半辆马车,光带边缘翻滚着金红色的火星,像被巨力扯断的玉衡,正一点点往地面坠。他想起《崇祯历书》里的星图,北斗第五星“玉衡”主“权柄”,此刻这道断衡般的光带,不偏不倚正对着紫禁城的方向。
卖早点的摊贩们扔下担子就跑,油条滚在地上,被惊马踩成了泥。有个穿短打的少年指着光带尖叫:“是龙王爷的鞭子!要抽翻京城了!”他刚跑两步,又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少年脚下的石板突然裂开细缝,冒出股刺鼻的硝石味。
“放我进去!”徐光启抓住侍卫的戟杆,指节捏得白。密奏副本的纸角从怀里露出来,被风卷得哗哗响,上面的“王恭厂”三个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再晚就来不及了!那光带是火药烟柱,下面埋着魏党的私炮,目标是——”
话没说完,东华门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太监抱着奏章往外跑,黄绸封面的折子散落一地,其中一本被风掀起,露出“魏忠贤”三个字的朱批。侍卫的脸色变了,他瞥见远处的角楼冒出黑烟,那是禁军值守的地方,寻常火情绝烧不到那里。
赤红光带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像条被激怒的赤练蛇。光带的末端触及地面时,街对面的酒肆“轰”地炸开,木梁带着火星飞上天,溅在徐光启的官袍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他忽然看清光带里裹着的东西——不是什么龙鞭,是无数燃烧的火药桶,正顺着气流往紫禁城的方向坠。
“大人!”李之藻从街角跌撞着跑来,怀里的璇玑玉裂成了三瓣,却仍在出细碎的嗡鸣。他手里攥着半张烧残的账册,上面的墨迹被火燎得黑,隐约能认出“王恭厂”“魏党”“私炮三千”的字样,“田尔耕的人把火药藏在了太庙的地砖下!他们要——”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了他。东华门的城楼突然塌了一角,砖石像暴雨般砸下来。侍卫的戟脱手飞出,钉在旁边的槐树上,木杆震得嗡嗡响。徐光启趁机冲过门槛,密奏副本从怀里滑出来,被气浪掀向天空,纸页在赤红光带里翻飞,像只被烧断翅膀的白鸟。
街上的巨响连成了片,像是无数惊雷滚过头顶。卖早点的油锅炸得粉碎,滚烫的油珠在地上溅出火点,烧着了散落的账本残页。徐光启看见那半张账册上的“三千”被火舌舔舐,渐渐变成了“万”,墨迹在烈焰里扭曲,像无数冤魂在哭号。
赤红色的光带越来越低,几乎要擦过太和殿的金顶。徐光启踩着碎砖往前跑,官袍被划破了大口子,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衬里——那是他给灾民捐了俸禄后,用旧衣改的。他忽然想起汤若望说的,西洋有个叫“伽利略”的人,能用望远镜看见月亮上的山,却看不透人心的黑。
“拦住他!”田尔耕的声音从宫墙后传来,带着得意的狞笑。几个锦衣卫举着刀冲出来,刀刃上沾着的血珠在光带映照下,红得像璇玑玉渗出的血。徐光启猛地转身,撞在旁边的铜缸上,密奏副本的残页从缸底飘出来,被他死死按住——上面还留着左光斗的批注:“以民命为药引,煎的是亡国汤。”
赤红光带突然在半空断裂,像被无形的手扯成了两段。断裂处炸开漫天火雨,有片燃烧的布落在徐光启肩头,他抓起来一看,竟是块龙袍的边角料,明黄色的缎面上,绣着的龙纹已被烧得只剩半截爪子。
远处传来朱由校的尖叫,混杂在无数人的哭喊里。徐光启望着断裂的赤红光带,忽然明白那不是玉衡,是天道的秤杆——一头挑着朱明的江山,一头挑着百姓的性命,而魏党往秤盘里扔的,是烧红的火药,是带血的银子,是无数被碾碎的骨头。
密奏副本的残页在手里燃成了灰烬。徐光启松开手,纸灰顺着风飞向赤红光带断裂的地方,像给那段断衡,撒了把最后的纸钱。街上的巨响还在继续,东华门的石狮子被震得挪了位,底座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隐约有火药桶在光,像只睁着的眼。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怀里的璇玑玉碎片彻底凉透,不再嗡鸣,不再烫,只剩下冰凉的棱角,硌着心口最软的地方。
赤红光带的断口处,升起了新的朝阳。阳光穿过漫天硝烟,照在徐光启沾满血污的脸上,也照在那些燃烧的废墟上。他知道,玉衡虽断,天道还在;光带虽垂,人心未死。
就像密奏副本烧不尽的字,就像璇玑玉碎不了的魂。
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六章:崩天裂地
辰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过,紫禁城的琉璃瓦突然出一阵细碎的脆响,像有人用指甲在无数片瓦上同时划过。徐光启正跪在文华殿外的雪地上——他闯宫递密奏的举动触怒了朱由校,魏忠贤趁机进言,说他“妖言惑众,动摇国本”,此刻膝盖下的青砖已冻得像块铁,刺骨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上爬。
巨响来得毫无征兆。不是惊雷的轰隆,不是火炮的闷沉,而是像天地突然被撕开道口子,震得人耳膜生疼。徐光启只觉一股巨力从西南方向撞过来,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被掀翻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金星。
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看见文华殿的屋脊正往下掉琉璃瓦,孔雀蓝的碎片在晨光里飞散,像被震落的孔雀翎。更远处的太和殿顶,那只蹲了两百年的鎏金脊兽竟被气浪掀得歪了头,嘴里的吞脊兽尾断成两截,坠在半空晃荡。
“那是什么?”有太监尖叫着指向西南。
徐光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王恭厂的位置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状黑云,黑得像泼翻的墨汁,云团底部翻滚着暗红色的火光,边缘却泛着诡异的亮白,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往紫禁城的方向压过来。街上的哭喊声、爆炸声、房屋倒塌声混在一起,像无数根针在刺人的神经。
他的手在怀里乱摸,摸到那本被汗水浸得潮的《璇玑问对》。书页在颤抖中哗哗翻动,最后停留在那页被朱砂圈住的批注上:“玉衡倾则地维绝,天火坠则气化崩”。从前总以为“玉衡”指的是北斗第五星,是星官的象征,此刻脑海里突然闪过王恭厂那座镇厂石碑——青黑色的玄武岩上,用朱砂刻着完整的北斗七星,最中间的“玉衡”星,正是石碑的碑眼,插着根三尺长的铁柱。
“是石碑”徐光启喃喃自语,额头的伤口渗出血珠,滴在书页上,与朱砂批注晕在一起,“他们炸断了碑眼的铁柱,那是镇住地火的栓!”
他想起三年前去王恭厂查验时,老工匠偷偷告诉他,那座北斗石碑是永乐年间造的,碑眼的铁柱直插地下三丈,据说能“镇龙脉,压火气”。当时魏党正在更换石碑底座的石料,用劣质的沙石替换了原来的花岗岩,老工匠劝过,却被田尔耕的人打断了腿。
黑云越来越近,遮住了半个太阳。天地间突然暗下来,只有云团里不时闪过的火光,照得人们的脸忽明忽暗。徐光启看见有燃烧的衣物从天上掉下来,其中一件绣着“魏”字的蟒袍碎片,正好落在他脚边,被气浪掀得贴在青砖上,像块烧糊的肉皮。
“快跑啊!”有侍卫哭喊着往宫门外冲,手里的刀掉在地上,被混乱的人群踩得叮当作响。徐光启却站在原地没动,他望着那朵蘑菇云,突然想起汤若望画的西洋地图,上面标注着红毛夷的“地火”(火山)喷时,也是这样的景象。只是王恭厂的“地火”,是人心点燃的。
怀里的璇玑玉突然碎裂,细小的碎片扎进掌心,疼得他猛地攥紧拳头。血珠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璇玑问对》的书页上,恰好盖住“气化崩”三个字。他忽然明白“气化”指的是什么——是那些被克扣的军饷化成的私财,是被偷换的火药化成的烈焰,是无数百姓的冤屈化成的怨气。
西南方向传来第二声巨响,比刚才更烈。这次徐光启看清了,蘑菇云的根部腾起无数道火柱,像被打翻的火把,照亮了王恭厂的断壁残垣。那座北斗石碑已经不见踪影,原地只留下个巨大的黑坑,坑边散落着些青黑色的碎石,上面的北斗星纹被烧得焦黑,“玉衡”的位置果然空着,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徐大人!”李之藻从浓烟里冲出来,半边脸被熏得漆黑,手里攥着半块石碑碎片,“找到找到玉衡了!”碎片上刻着的“衡”字被炸裂了一半,笔画间还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那是被炸毁的铁柱残渣。
徐光启接过碎片,指尖触到上面的温度,烫得像还在燃烧。他想起老石匠说的“石碑泣血,玉衡归天”,当时以为是迷信,此刻碎片的裂痕里渗出的暗红色粉末,混着他掌心的血,竟真的像在“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