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到了宫墙上,檐角的铜铃被震得纷纷坠落,砸在地上出最后的脆响。徐光启抬头望去,云层里垂下无数条火带,像天上的银河被烧断了,正往人间倾泻。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原来《璇玑问对》里的预言,每个字都应验了,只是他们读错了“玉衡”的意思。
就像世人总以为灾祸来自上天,却看不见藏在人心深处的鬼。
远处传来朱由校的尖叫,听声音是在乾清宫的方向。魏忠贤的党羽们哭喊着往御花园跑,想要躲进假山后的密室。徐光启站在文华殿的废墟前,手里举着那半块刻着“衡”字的石碑碎片,任凭火雨落在身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他知道,玉衡已倾,地维已绝,但只要还有人记得这石碑上的字,记得是谁炸断了“玉衡”,记得这场灾祸不是天意而是人祸,就还有希望。
蘑菇云的顶端,忽然透出一缕阳光。金色的光线穿过黑云,照在徐光启沾满血污的脸上,也照在那半块“玉衡”碎片上。裂痕里的暗红粉末在阳光下闪烁,像无数双睁着的眼睛,正望着这满目疮痍的人间。
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四章:烬余秘踪
爆炸后的第三日,王恭厂的废墟还在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石味,混着烧焦的皮肉气息,呛得人喉咙紧。徐光启拖着被气浪灼伤的左腿,每走一步,伤口就像被撒了把盐,疼得他额头冒汗。焦黑的地面上,凝固的血泊已经变成了深褐色,百姓的尸身与熔化的铁器纠缠在一起,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骨架竟与旁边的铁砧熔在了一处,分不清哪里是人骨,哪里是铁渣。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座三丈高的北斗石碑。原本青黑色的玄武岩断成了七截,每一截都像被巨力劈过,断面光滑如镜,正分别指向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七个方位,像个被打碎的罗盘。徐光启蹲下身,摸了摸其中一截断碑,上面的“天枢”星纹已被火熏得漆黑,指尖却能感觉到细微的震颤,像是石碑里还藏着未散尽的火气。
“大人小心脚下。”李之藻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右手被烧伤,缠着厚厚的布条,正用左手在瓦砾堆里扒拉。前几日爆炸时,他被埋在钦天监的废墟下,是徐光启用铜尺撬开预制板才把他拖出来,此刻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黑灰,那是王恭厂特有的火药残渣。
徐光启的目光落在断碑指向的东北方。那里原本是王恭厂的地窖入口,此刻只留下个黑黢黢的大坑,坑边散落着些刻着“魏”字的木牌——那是魏党私藏火药的标记。他想起《璇玑问对》里的话:“北斗分,七煞出;方位定,祸根露。”当时不解其意,此刻七截断碑指向的方位,恰好与东厂在京城的七个据点吻合。
“大人,找到这个!”李之藻突然惊呼起来,他从一块熔化的铜钟下刨出半块璇玑玉。断裂处露出的不是玉石的温润,而是银白色的金属肌理,像极了汤若望带来的西洋钟表里的条。更奇怪的是,玉面上的二十八宿星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些排列整齐的符号,既像算筹,又似西洋字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徐光启接过玉块,指尖触到金属肌理时,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感,像被静电打了一下。他想起汤若望给他看过的西洋算表,那些符号与玉面上的排列方式惊人地相似,只是多了些类似星轨的曲线连接。“这不是玉,”他的声音颤,“是用西洋法子铸造的器物,星纹是后来刻上去的——”
话没说完,断碑指向西北方的那一截突然“哐当”一声翻倒,露出下面压着的半具尸体。尸体穿着东厂番役的衣服,胸口插着根铁钎,钎子上缠着张纸,上面用鲜血写着“毕宿”二字。徐光启认出那是赵二的笔迹,笔画间还留着被火燎过的焦痕。
“西北是魏忠贤的私宅。”李之藻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瞥了眼四周,几个穿着便服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张望,腰间露出半截绣春刀,“东厂的人在清理现场,我们得快点。”
徐光启将半块璇玑玉塞进怀里,金属的凉意透过棉布传来,与胸口的伤疤形成奇异的呼应。他蹲下身,用断碑的碎片在地上画出七个方位,再将璇玑玉上的符号对应着写下来,竟拼出了半句话:“藏于太庙,七宿毁”
“是火药!”李之藻突然明白过来,他指着断碑指向的正南方位,那里是天坛的方向,“魏党把剩下的火药藏在了七个地方,用北斗方位做标记——石碑是他们的藏宝图!”
就在这时,西北方传来马蹄声。东厂的缇骑举着火把冲过来,为的正是田尔耕,他的脸上缠着绷带,露出的一只眼睛里满是狠厉:“抓住那两个妖党!他们手里有通敌的信物!”
徐光启抓起地上的断碑碎片就往东北方向跑。那里是东直门,汤若望的天主堂就在那边,西洋人有能解读符号的密码本。李之藻跟在他身后,瘸着腿把半块璇玑玉往瓦砾堆里埋,却被徐光启喝止:“带着它!这是赵二用命换来的证据!”
缇骑的箭射在他们脚边,激起一阵黑灰。徐光启的左腿突然一阵剧痛,伤口被扯裂了,血顺着裤管往下淌,滴在焦黑的地上,晕出点点暗红。他看见断碑指向的东北方,有个穿粗布褂子的人影在招手,那人手里举着个铜戒指,上面刻着“赵”字——是赵二的儿子,他竟然没死。
“这边!”小赵往旁边的巷子跑,手里攥着张油纸,“我爹说,要是他没回来,就把这个给徐大人——”
徐光启接过油纸,里面包着的是半张王恭厂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七个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个星名。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紫微垣的位置画着个小小的“龙”字,旁边注着行小字:“五月初六,辰时三刻”——那是爆炸生的时辰。
缇骑的刀已经劈到了眼前。徐光启将地图塞进李之藻怀里,推了他一把:“去天主堂!找汤若望!”他抓起地上的铁钎,迎着缇骑冲过去,钎子上赵二的血还没干透,在阳光下闪着红光。
半块璇玑玉在怀里烫,金属肌理的符号似乎活了过来,在他的皮肤上烙下灼热的印记。徐光启忽然读懂了那些符号——不是西洋算筹,是用星轨写的密码,每个符号都对应着一个时辰,七个方位连起来,是魏党计划炸毁紫禁城的时间表。
小赵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砍向徐光启的刀。少年的血溅在璇玑玉上,银白色的金属瞬间染上了层暗红,像极了完整的璇玑玉上的血珠。徐光启听见田尔耕在狂笑:“烧了他们!让这些妖言惑众的东西,和王恭厂一起化为灰烬!”
火光照亮了废墟的上空。徐光启抱着小赵的尸体,看着半块璇玑玉在火光里泛着奇异的光。他忽然明白,北斗石碑断成七截,不是为了藏宝,是为了告诉世人——祸乱天下的,从来不是天上的星,而是那些藏在北斗之下,披着人皮的鬼。
李之藻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尽头。徐光启知道,他会带着证据活下去,就像这半块璇玑玉,就算断了,也能拼出真相的模样。
缇骑的火把越来越近。徐光启望着断碑指向的七个方位,那里的黑云中透出了一丝微光,像被乌云遮住的星辰。他握紧了手里的铁钎,上面的血迹在火光里闪烁,像无数双在黑暗里睁开的眼睛。
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这些断碑的方位,记得璇玑玉上的符号,记得这场灾祸不是天意,真相就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就像废墟里总会钻出的野草,在灰烬里,也能开出花来。
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四章:地庙秘符
土地庙的神像被震得裂了道缝,泥胎的土地公半边脸塌着,露出里面的草筋。徐光启用炭笔在供桌的残片上勾画时,手腕还在颤——刚才躲避缇骑时,他把半块璇玑玉塞进了神像的泥胎里,金属肌理蹭掉的泥灰中,竟混着些细小的铜屑,与三十八年地裂现场出土的浑天仪残片一模一样。
“您看这道曲线。”李之藻指着炭笔勾勒的符号,烧伤的右手哆哆嗦嗦地在纸上画了个圆圈,“像不像西洋镜里月亮的环形山?汤若望说那是被‘天石’砸出来的坑。”
徐光启的指尖抚过纸上的三角形符号。利玛窦临终前教他的几何学图谱突然在脑海里展开,那些表示角度的希腊字母、计算面积的公式,竟与璇玑玉上的符号严丝合缝。当他把几个符号组合起来时,心脏猛地一缩——这分明是计算物体脱离地心引力的系数公式,汤若望曾在《远西奇器图说》里提过,说西洋人用它测算炮弹能飞多高。
“反重力系数”徐光启喃喃自语,炭笔在纸上戳出个小洞,“三十八年地裂时,那具浑天仪的内圈轨道就是这种银白色金属。当时以为是陨铁,现在想来”他忽然抓住李之藻的手腕,指腹按在对方烧伤的疤痕上,“你还记得吗?那轨道会自己微微上浮,像被什么东西托着。”
李之藻的喉结滚了滚。他想起当年清理地裂现场的情景:那圈金属轨道脱离浑天仪主体,悬浮在半空中,用铁器去碰,会出类似璇玑玉的嗡鸣。后来魏党以“妖物”为由将其收走,说是熔了铸佛像,现在想来,怕是藏进了王恭厂的地窖。
供桌下突然传来窸窣声。徐光启抄起炭笔,却见小赵从神像后钻出来,怀里抱着个生锈的铁盒。少年的耳朵缺了半片,是被爆炸的气浪掀掉的,此刻他举着铁盒的手还在抖:“我爹在地窖里挖出来的,说这东西比命金贵。”
铁盒打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寒气扑面而来。里面垫着的丝绸已被火药熏黑,躺着的竟是半圈断裂的金属轨道,银白色的肌理上刻满了细密的符号,与璇玑玉的断裂处严丝合缝。徐光启将两半物件拼在一起时,接口处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像有水流在纹路里涌动。
“天工铸造”徐光启的声音哑。他想起《天工开物》里的记载,上古有能工巧匠“范金合土,造器测天”,只是后人多以为是传说。此刻金属轨道与璇玑玉共振时,供桌上的铜钱突然纷纷跳起,在空中悬浮片刻才落下,与三十八年浑天仪的异象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