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偃飞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她松开手,退后半步,月光从她发间漏下,在眼底织出一片银网:“十年前我试过告诉别人,可先生的尸身被烧得面目全非,武安昌却捧着他的‘遗书’哭祭。所有人都说是我疯了,说悬壶阁的火是我这个徒弟不敬所致。”她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泛出泪光,“后来我学会了,伤疤要藏在暗处,才能变成扎向仇人的刀。”
沈予乔望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医馆见到李偃飞时,这人穿着藏青色捕快服,腰间别着绣春刀,眼里像结着冰。那时她以为这只是个冷面差事的官差,却不知道,这具身体里藏着多少未愈的伤。
“现在武安昌已经下狱,你可以不用再藏了。”她伸手握住李偃飞的手,将对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让我帮你,就像你帮我那样。”
李偃飞的瞳孔猛地收缩。有那么一瞬间,沈予乔以为她会推开自己,可下一秒,那人忽然低头,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像只受伤的兽寻求慰藉。戏服的银线蹭过沈予乔的脖颈,带来细碎的痒,却比不上掌心跳动的热度。
“知道我为什么选今晚扮杜丽娘吗?”李偃飞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因为今天是先生的忌日,也是。。。。。。”她忽然抬头,眼里有水光闪烁,“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日子。”
沈予乔怔住。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抱着药箱冲进梨园,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捕快倒在戏台后,怀里还护着半本烧焦的账册。那时她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伤员,却不知道,命运的线早已在暗里缠紧。
“原来你都记得。”她轻声说,指尖抚过李偃飞眉骨处的旧疤,那是她当年缝的第七针,“我当时还想,怎么会有捕快这么拼命,连脸都不要了。”
“因为那本账册里,有武安昌的罪证,也有。。。。。。”李偃飞忽然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有我想让你看见的,真正的李偃飞。”
这个吻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沈予乔心口炸开一片烟花。她想起这些日子里,李偃飞总是默默地替她添茶,在她熬夜时递来暖炉,在她出诊时远远跟着。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关怀,原来都是藏在枪尖下的温柔。
“其实我早就看见了。”她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将人拉得更近,“在你替我挡下那支毒箭时,在你陪我熬了整夜药时,在你。。。。。。”
话未说完,李偃飞忽然加深了这个吻。戏扇从指间滑落,“啪”地掉在地上,惊起几只蛰伏的夜蝶。沈予乔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在静谧的夜里敲出不规则的节奏。她尝到对方唇上的苦,像是残留的药味,却在舌尖相触时化作清甜,像梨花落在茶盏里,化不开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李偃飞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喘息。沈予乔看见她耳尖红得要滴血,忽然想起方才的问题:“所以今天除了忌日,还有什么?”
李偃飞低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个小纸包,递给她:“打开看看。”
纸包里是枚银戒,戒面刻着并蒂莲,和发簪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沈予乔抬头,看见李偃飞眼里有狡黠的光:“三年前你给我缝完最后一针,我就去打了这个。本来想等案子了结再。。。。。。”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反正现在武安昌倒了,我也该给自己讨个赏。”
沈予乔的眼眶忽然发热。她想起那些独自查案的深夜,那些被血浸透的卷宗,这个傻女人竟在暗里准备了这么久。她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仿佛量身定做。
“赏你什么好呢?”她佯装思索,指尖划过李偃飞的下巴,“不如。。。。。。赏你个沈予乔,生死同穴,永不分离?”
李偃飞的眼睛亮起来,像忽然燃起的烛火。她忽然弯腰将沈予乔抱起,戏服的下摆扫过满地梨花。沈予乔惊呼一声,搂住她的脖子,听见这人胸腔里震动的笑声:“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月光透过梨树的枝桠,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银辉。李偃飞抱着她走向厢房,路过石桌时,沈予乔忽然瞥见方才碎裂的茶盏下,压着半片烧焦的纸页,上面隐约有“冰蚕蛊解法”的字样。她刚要开口,李偃飞忽然低头吻住她,将所有疑问都溺在温柔里。
或许明天再问吧,她想。此刻怀里的温度,掌心戒指的重量,比任何谜题都更真实。那些未说出口的秘密,未愈的伤疤,终有一天会在阳光下结痂脱落。而现在,她只需要紧紧抱住眼前人,让这个满月夜的惊梦,成为永不醒来的归魂。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偃飞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棂,在帐幔上织出梨花的影子。沈予乔望着对方解下戏服,露出里面的中衣,左肩上有道更长的疤痕,像条沉睡的蛇。她伸手触碰,感受到李偃飞身体的战栗,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
“痒。”李偃飞轻笑,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咬,“沈医师,今夜可是要替我诊治?”
沈予乔挑眉,反手将人推倒在床上,月光落在她眼底,碎成一片银河:“先诊心,再治伤。李捕快,可准备好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绵长的吻,混着梨花的香,沉水的甜,和十年暗夜里终于破土的嫩芽。窗外,满月正圆,梨花簌簌落满石阶,像谁撒下的碎银,为这场跨越生死的惊梦,铺就一条通往黎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