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李偃飞及时按住她欲拾琉璃的手,“边缘涂了蒙汗药,吸入即幻。”她抽出绣春刀挑起琉璃片,逆光看去,镜片上刻着细密的纹路,竟与波斯星象图中的“迷途之星”吻合。
沈予乔忽然想起张承羽密信中的“镜中藏道”,忙从袖中取出半块碎镜——正是方才在妆楼捡到的那块。两块镜片拼合处,赫然露出“地道入口”四字。
“海市蜃楼是镜面折射的把戏。”她望向朱雀大街尽头的大雁塔,计算着阳光角度,“凶手在高处放置主镜,利用西市的风沙做介质,再用小镜片在地面引导幻象,让人跟着走。。。。。。”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传来惊叫。那个撞破头的男人摇摇晃晃站起身,眼神呆滞地向巷口走去。沈予乔想追,却被李偃飞拽住——她袖口的竹哨正微微震颤,那是附近有密道的信号。
“让他带路。”李偃飞低声说,“跟紧了,别让幻象迷了眼。”
两人隔着五步距离,跟着男人转入偏僻的羊肠巷。两侧的土墙忽然渗出湿气,沈予乔闻到隐约的沙腥味,想起武安昌指甲缝里的细沙——和这里的泥土气息一模一样。
男人在一堵荒墙前停下,伸手抚摸墙面凸起的砖纹。沈予乔举起三棱镜,看见阳光透过砖缝,在他掌心投出蝴蝶形状的光斑。下一秒,墙面竟缓缓翻转,露出黑洞洞的地道入口。
“就是这里。”李偃飞按住刀柄,“当年悬壶阁的密道图上,西市确实有个‘迷楼’入口,用蝴蝶机关控制。。。。。。”
她话未说完,地道深处忽然传来铃铛声,是苗疆蛊师常用的引虫铃。男人浑身一抖,转头望向她们,眼中的光斑骤然化作血色——他张开嘴,竟从喉间吐出半朵醉白梨,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沫。
沈予乔惊呼着后退,撞上李偃飞的胸膛。地道里的铃铛声越来越急,她看见无数细小的黑影从男人袖口爬出,竟是蛊虫!李偃飞立刻拔刀劈断横梁,碎石落下阻断地道入口,蛊虫群在烟尘中发出刺耳的嘶鸣。
“走!回刑部!”李偃飞拽着她跃上墙头,“武安昌的死只是引子,凶手真正想做的,是借海市蜃楼打开迷楼,放出里面的。。。。。。”
她忽然噤声,因为看见沈予乔发间的银簪正在震动——那是用李偃飞发丝所制,与她体内蛊虫同源。更远处,大雁塔方向腾起奇异的光晕,仿佛有无数面镜子同时被阳光点燃。
回到刑部时,仵作房传来噩耗:武安昌的尸体不翼而飞,只在停尸台上留下朵完整的醉白梨,花瓣上用鲜血写着“子时三刻,迷楼相见”。沈予乔望着那朵违背花期的花,忽然想起《梨园草木志》里的记载——醉白梨若在非花期开放,需以人血浇灌七日。
“他们要用活人养蛊。”李偃飞握紧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淡红印记,“子时三刻,正是月落星沉之际,蛊虫最易破土而出。凶手想在迷楼里,完成十年前未竟的仪式。”
沈予乔抬头望向窗外,日头已过正午,朱雀大街的骚乱渐渐平息,却有更多百姓带着祭品走向大雁塔。她想起张承羽密信的后半句“沙里埋尸”,忽然抓住李偃飞的手腕:“那些失踪的百姓,根本不是被幻象骗走,而是被做成了养蛊的活祭!海市蜃楼不是陷阱,是送葬的引魂幡!”
李偃飞脸色煞白。她忽然取出怀中的银戒,套在沈予乔无名指上,金属凉意混着体温:“子时前我会查清迷楼入口,你带着三棱镜去大雁塔,无论发生什么都别靠近地道。如果我没回来。。。。。。”
“不会有如果。”沈予乔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银戒按进掌心,“十年前你没能救张承羽,今天我要救你。我们一起去迷楼,一起拆穿这场借尸还魂的把戏。”
李偃飞望着她眼中的火光,忽然轻笑出声。她低头在沈予乔额间落下一吻,带着决绝的温热:“好,一起去。但你要记住,无论看见什么幻象,都要盯着我的眼睛——那里永远有真实的光。”
申时三刻,长安城响起闭市的鼓声。沈予乔握着三棱镜站在大雁塔顶层,望着西市方向逐渐汇聚的黄沙。李偃飞则带着裴知的金吾卫,在朱雀大街的琉璃坊里寻找主镜机关。风卷着细沙掠过她发梢,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火夜,先生也是这样站在她身前,用身体挡住坠落的房梁。
“偃飞,看好了。”耳畔响起张承羽的声音,“镜中玄机,沙里乾坤,这迷楼的钥匙,从来不在机关里,在人心里。”
她猛地抬头,看见大雁塔的阴影正以诡异的角度投射在西市废墟上,形成蝴蝶展翅的形状。与此同时,沈予乔手中的三棱镜突然发热,镜片上浮现出用蛊血写成的字——“梨园之下,迷楼之上,心灯不熄,魂归无处”。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长安上空忽然升起奇异的光晕,宛如倒扣的琉璃碗。李偃飞在迷楼入口按住剧烈震动的竹哨,听见沈予乔在塔顶的呼喊——她终于明白,这场横跨十年的复仇,从来不是为了借尸还魂,而是要让所有被掩埋的真相,在镜光与蛊火中重见天日。
而她们,即将成为刺破这层虚妄镜像的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