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叛逆的宽仁,就是对忠良的残忍!
对社稷的不负责!新政若想延续,辽东若想稳固,就必须将这片毒藤连根拔起,焚其枝叶,绝其生机!
此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后世史笔如刀,骂名我黄忠嗣一人担了!”
“至于人心?稳定的人心是打出来的!是用叛逆的血洗出来的!
待尘埃落定,新政惠及万民,人心自然归附!现在,收起你那套仁恕之道,做好你分内之事!”
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完最后一句,拂袖而去,留下苏轼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喟然长叹。
他知道,眼前的黄忠嗣已被血与火淬炼成了一把复仇的利刃,任何试图软化其锋芒的举动都是徒劳。
那份深植于黄忠嗣心中的恐惧——对旧党死灰复燃、对新政功亏一篑的恐惧,以及对皇帝病危的焦虑,已让他彻底失去了共存的耐心。
福宁殿内,龙涎香的清幽也掩盖不住那股沉疴之气。
赵顼的病情并未如所有人祈祷的那样好转。
在经历短暂的“回光返照”后,他的身体仿佛被彻底抽空了精气神,陷入了更深的衰弱。
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之中,面色灰败,呼吸微弱而急促。
偶尔在药力的刺激下或某个时辰的节点会短暂地睁开眼,眼神浑浊,茫然地扫视一下周围,口中喃喃着含混不清的字句,有时是“允承……辽东……”,有时是“母后……颢颢……”,有时则是毫无意义的音节。
不到半刻钟,那微弱的光芒便再次熄灭,沉重的眼皮阖上,重新坠入无边的黑暗。
这种清醒,与其说是好转,不如说是生命烛火在彻底熄灭前的最后几次微弱摇曳,每一次都让守候在旁的人心如刀绞。
黄忠嗣的命令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全国各地。
各地官府征召的、闻讯自发赶来的名医络绎不绝地进入汴京。
福宁殿侧殿几乎成了太医院的临时分院,各地杏林圣手济济一堂,各种珍稀药材堆积如山。
然而,面对皇帝的状况,这些名医们一个个愁眉紧锁,望闻问切之后,皆是摇头叹息。
他们能诊出是“风邪入髓”、“五内俱损”、“元气大亏”,各种方子开了无数,针灸、艾灸、推拿……手段用尽,却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皇帝的脉象依旧微弱紊乱,生机如同指间流沙,不可抑制地流逝。
太医令私下对王安石和黄忠嗣痛陈:“陛下此番,先是急火攻心,伤及心脉根本,后又历经颠簸惊吓,风寒入体,数症并发,直入膏肓……非药石所能及也。”
潜台词清晰而残酷:油尽灯枯,天命难违。
每次进宫探望,对黄忠嗣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看着龙榻上那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帝王,那个曾与他并肩谋划“超越汉武唐宗”的年轻君主,如今连清醒都成了奢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沉的悲怆便紧紧攫住他的心脏。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脾气也越发暴躁。
朝堂上的铁血清洗,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内心这股无处宣泄的焦虑和愤怒的外化。
每一次从福宁殿出来,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就更重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