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腹地,湿热的空气裹挟着草木腐败与奇花异香,终年弥漫在蜿蜒的山道与错落的竹楼之间。韩云霄、林婉儿与白年归三人隐在街角阴影里,身上簇新的靛蓝蜡染布衣还带着草木染的清苦气息——这是他们前日在市集上寻来的行头,虽勉强融入了当地装束,眉宇间的江湖气却如墨染宣纸上的留白,终究难掩。
“都第五日了!”白年归忍不住踢了踢脚边一块生满青苔的卵石,石子弹开时惊飞了几只色彩斑斓的毒蝶,“从城西药铺问到城东码头,连赫连音儿的名字都没听当地人多提一句,莫不是她根本没进这镇子?”他说话时,腰间悬挂的牛皮药囊随动作晃了晃,里面装着的几味中原药材在南疆湿热的气候里已有些返潮。
林婉儿抬手理了理鬓边一朵刚摘的素色野花,那是南疆女子常用的装饰。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眸光沉静:“城中巷道我们已摸了个遍,茶馆酒肆的说书人连十年前的旧闻都翻出来了,却独独没有赫连音儿的踪迹。”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袖间暗藏的软剑剑穗,“若她真是避世而来,定不会在人多眼杂的城镇落脚。既然她与昊宸有牵连,定然在这昊宸所在的万蛊窟内。”
韩云霄闻言,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的剑柄。剑身隔着衣料传来微凉的触感,一如他此刻沉敛的神色:“确实如此,不如……”他没说下去,但另外两人都明白——那指向了南疆最神秘的所在,万蛊窟。
“万蛊窟在镇外三十里的黑瘴林深处,”林婉儿接过话头,声音压得更低,“我前日在药铺听老药师说,近来林子里瘴气比往年重了许多,寻常猎户都不敢靠近。”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粗麻纸绘制的简易地图,上面用炭笔圈出了一片浓墨般的区域,“但赫连音儿与昊宸暗中勾结,说明他们必有联系。与其在城中瞎撞,不如去那附近碰碰运气。”
白年归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可那地方听着就邪门,万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韩云霄打断他,目光锐利如鹰,“我们从中原追到南疆,为的就是阻止赫连音儿用蛊术祸乱江湖。若在此功亏一篑,如何向那些因‘蚀骨蛊’受害的武林同道交代?”他说罢,转身望向镇口通往黑瘴林的岔路,暮色已开始为土路染上一层苍茫的灰。
三人在客栈匆匆喝了碗驱瘴的草药汤,又将随身兵器仔细检查了一遍——韩云霄的罂粟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林婉儿的红鞭被她巧妙地缠在腰间。当他们再次踏入暮色时,天边最后一道晚霞正被密林吞噬,远处万蛊窟方向,隐隐有不知名的虫鸣此起彼伏,像是某种诡秘的号角。
黑瘴林的入口比想象中更不起眼,不过是两株合抱粗的古榕之间一道被藤蔓掩盖的窄径。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腐烂树叶与某种奇异香料的味道,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头顶的树冠密得几乎不透光,只有零星光斑如鬼火般跳跃。
“小心脚下,苔藓滑。”韩云霄低声提醒,同时拔剑削开面前一丛带刺的藤蔓。剑风过处,藤蔓断口渗出暗红汁液,散出刺鼻的腥气。
林婉儿忽然抬手止住脚步,侧耳细听:“前面有动静。”
三人立刻屏息凝神,隐入旁边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只见前方几十步外的空地上,走出四个身着深色劲装的汉子,他们腰间都挂着刻有虫形图案的铜牌,步履间带着训练有素的警惕。
“听说了吗?少宗主前几日在中原回来便被长老们去宗庙受罚和禁足了。”说话的是个身材瘦小的汉子,声音尖细,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
旁边一个虎背熊腰的粗汉接口道,声音瓮声瓮气:“何止呢!我还听说,族里这几日正广告示,要招有医术天赋的人,说是……要重振蛊医一脉。”他说话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一个青色的蛊虫刺青,纹路扭曲,像是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蛊医一脉?”另一人嗤笑一声,“都没落快三十年了,当年老蛊医带着唯一的传人跑了,剩下的几个长老守着几本残谱,能翻出什么浪花?”
“嘘!”最先开口的瘦子慌忙摆手,“你懂什么!我听内堂的人说,是……是当年跑掉的那个传人,赫连音儿,她回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一阵短暂的寂静。就连周围的虫鸣似乎都停了片刻。
“赫连音儿?那个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蛊仙’?”粗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她当年不是跟着中原人跑了吗?怎么会……”
“谁知道呢,”一个抱着厚厚一叠宣纸的汉子催促道,他一直没说话,此刻扬了扬手里的纸,“别管那么多了,宗主吩咐了,要在城内外所有显眼处都贴上告示,若是耽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几人不再多言,匆匆朝着林子外走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直到那几人的身影完全消失,韩云霄三人才从灌木丛后走出。林婉儿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看向韩云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果然是赫连音儿!他们说她回到了万蛊窟,还提到要重振蛊医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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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城中找不到她的踪迹,原来她早就躲进了这万蛊窟。”白年归握紧了拳头,“如今她回来万蛊窟,怕是要利用蛊医一脉搞什么鬼名堂!”
韩云霄没有说话,他走到刚才那几人停留的空地上,弯腰拾起一片掉在地上的宣纸边角。纸上用南疆特有的朱砂墨写着几行字,虽只余一角,却能辨认出“医术”“蛊术”“万蛊窟”等字眼。
“他们要招人。”韩云霄将纸片递给林婉儿,“招有医术天赋的人,这倒是个机会。”他抬眼望向密林深处,那里的黑暗仿佛有无形的吸力,“赫连音儿既然回来了,必定会在万蛊窟内。我们若想找到她,硬碰硬闯进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的意思是……”林婉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韩云霄的目光锐利起来,“他们既然要招人,我们就想办法混进去。如何?”
白年归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胸脯:“好,我同意!”
林婉儿却皱起了眉:“万蛊窟内必定机关重重,蛊术诡异,我们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混进去太危险了。”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宣纸边角,“而且,他们招人的告示才刚要贴出去,必定会有审查,我们如何能保证不被识破?”
“事在人为。”韩云霄的声音沉稳有力,他拔出“惊鸿”剑,剑光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赫连音儿一日不找到,小玲儿就会多一分危险。这万蛊窟,我们必须闯一闯。先回镇上,看看告示内容,再从长计议。”
夜色彻底笼罩了黑瘴林,三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退出密林。身后,万蛊窟的方向,隐隐有几点幽绿的光芒闪过,如同蛰伏的毒蛇睁开了眼睛。一场即将潜入龙潭虎穴的谋划,正在南疆湿热的夜色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万蛊窟深处的莲心亭,原是当年老蛊医培育珍稀药莲的所在。此刻亭外一池碧水,正浮着数朵墨紫色的&0t;幽冥莲&0t;,花瓣边缘泛着幽微的荧光,在暮色里宛如凝固的鬼火。赫连音儿立在亭中栏杆旁,玄色绣银蝶的长裙曳地,腰间悬挂的白玉蛊铃随着她的动作,出细碎而清泠的声响——那是她年少时莫尘亲手为她打磨的,铃身刻着的&0t;音&0t;字,已被岁月摩挲得有些模糊。
她没有回头,目光却似穿透了满池莲影,落在遥远的过往。身后传来四长老略显沙哑的嗓音,隔着一层厚重的青铜面具,声音显得有些瓮闷:&0t;音儿,为何你要答应大长老的要求?他明知道你当年&0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