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t;家族之仇已报。&0t;赫连音儿打断他,指尖轻轻划过栏杆上雕刻的蛊虫纹样,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微微回神,&0t;如今我留在这万蛊窟,为的从来不是什么蛊医传承。&0t;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寒意,&0t;当年眼睁睁看着我赫连氏满门被灭,那些躲在万蛊窟里袖手旁观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若不答应大长老,我如何能名正言顺地调动族中资源,又如何能让那些老东西放松警惕?&0t;
四长老沉默了片刻,亭外夜风吹过,幽冥莲的花瓣簌簌作响,像是谁在无声地叹息。他忽然低叹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0t;你今日寻我来此,不止是为了说这些吧?&0t;
赫连音儿缓缓转过身。四长老依旧戴着那副刻满虫纹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眸光在昏暗光线下看不真切。她盯着那面具,忽然觉得有些刺眼,像是有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0t;莫尘,&0t;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叫他的本名,声音微微颤,&0t;我们有多少年没这样单独说过话了?十年?还是十五年?你一定要戴着这劳什子面具,连让我看你一眼都不肯吗?&0t;
四长老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周围的虫鸣声似乎都在此刻静止了,只有莲池里偶尔传来鱼儿跃水的轻响。良久,他才缓缓抬手,指尖有些迟疑地抚上青铜面具的扣带,那动作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0t;咔哒&0t;一声轻响,面具被取下。
暮色中,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露了出来。眼角的皱纹深刻如刀刻,鬓角已染上霜色,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当年在药圃里初见时那般,沉静得像万蛊窟最深的寒潭。赫连音儿的呼吸骤然一滞,眼眶瞬间涌上热意,那些被强行压在心底的过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那时他还是个背着药篓的少年,会在她炼蛊失败时偷偷塞给她一颗糖,会在她被长老责骂时默默站在她身前,会在月下的药圃里,笨拙地为她摘下带露的兰花
&0t;莫尘&0t;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0t;你我自幼青梅竹马,若不是当年我被聂海天的花言巧语迷惑,执意悔婚跟着他去了中原,如今又怎会&0t;说到最后,她已是泪流满面,那些年的悔恨与委屈,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曾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可在这张熟悉的面孔前,所有的伪装都土崩瓦解。
莫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抬手为她拭去眼泪,指尖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0t;音儿,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0t;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0t;我从未怪过你。当年你离开,我我只盼着你能在中原过得安好。如今你能平安回来,便是最好的。&0t;
他不敢奢望太多。这些年他守在万蛊窟,暗中收集她的消息,听说她在中原成了亲,听说她有了孩子,每一次听闻,都像是在心上划开一道口子,可他只能将那些痛楚默默咽下。对他而言,只要她还活着,还在这天地间,便已足够。
赫连音儿擦掉眼泪,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某处坚硬的地方忽然软了下来。她勉强笑了笑,想打趣几句缓和气氛,却脱口而出:&0t;听闻你有个女儿?能成为莫尘妻子的女人,定然是个妙人吧?改日我定要上门拜访。&0t;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莫尘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0t;没没有妻子。&0t;莫尘慌忙摆手,像是被烫到一般,连耳根都微微泛红,&0t;那个女孩是我十多年前外出采药时遇到的,她父母死于山魈之乱,孤身一人在林中濒死,却还抱着一本残破的《百草经》。&0t;他想起那个倔强的小姑娘,眼神柔和下来,&0t;她天生对药草敏感,小小年纪便能辨认几十种毒草,聪慧得像像你幼时一样。我不愿她埋没了天赋,便带回窟中收作养女,取名&039;念儿&039;。&0t;
赫连音儿愣住了。她看着莫尘略显局促的神情,心中那点莫名的酸涩忽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在幽冥莲的荧光下显得格外明媚,驱散了脸上所有的阴霾:&0t;原来如此。这样聪慧的孩子,倒是合我心意。我正好缺个亲传弟子,你让她明日来我药庐吧。&0t;
莫尘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药圃里蹦蹦跳跳的少女,心中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瓷瓶,瓶身冰凉,隐隐有寒气透出:&0t;音儿,你前日在宗庙问长老们索要&039;紫灵蛊&039;,可是要用来解什么奇毒?&0t;
赫连音儿接过瓷瓶,触手生凉,不由想起当年自己炼药缺了一味寒毒引子,莫尘冒着被瘴气侵蚀的风险,在万蛊窟最深处的冰窟里守了三天三夜,才为她寻来一小截&0t;玄冰髓&0t;。如今他依旧如此,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伸出援手。
&0t;这是我自己培育的&039;冰霜蛊&039;。&0t;莫尘看着她,眼神认真,&0t;虽不如&039;紫灵蛊&039;那般能解百毒,但性属至寒,或许能在你炼药时派上用场。&0t;
赫连音儿打开瓶塞,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瓶中卧着一只寸许长的银白色小虫,正蜷缩成一团,周身萦绕着细密的冰晶。她心中一震,猛地抬头:&0t;莫尘,你知道&039;冰霜蛊&039;培育起来有多难!尤其是成熟体,需要用自己的心头血温养二十年才能成形!你怎么能&0t;
&0t;我留着它也无用。&0t;莫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0t;这蛊虫唯有入药才能挥最大功效,给我反倒是暴殄天物。听话,拿着。&0t;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一如当年在药圃里,坚持把最好的那株&0t;还魂草&0t;让给她时的模样。
赫连音儿握着瓷瓶的手微微颤抖,鼻尖又是一酸。她知道莫尘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她吸了吸鼻子,将瓷瓶小心翼翼地收好,轻声道:&0t;谢谢你,莫尘。&0t;
&0t;你我之间,何须言谢。&0t;莫尘看着她,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蹙,&0t;你要&039;紫灵蛊&039;,可是为了解一种血咒?&0t;
赫连音儿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忧虑:&0t;是&039;噬魂血咒&039;。&0t;
&0t;噬魂血咒?!&0t;莫尘的声音陡然提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0t;那是南疆最恶毒的巫术之一,中咒者会内力全无,五感尽失,最终魂魄会被血咒蚕食殆尽!你为何会牵扯到这种事?&0t;
&0t;中咒的是个叫玲儿的女孩。&0t;赫连音儿望着莲池,眸光复杂。
莫尘的心猛地一沉。聂海天,这个他恨了多年的名字,此刻从她口中说出,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问:&0t;那她&0t;是不是你和聂海天的女儿?这个问题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他怕听到那个答案,怕那会彻底击碎他心中最后一点奢望。
&0t;她是聂海天的养女,我在中原这些年,是玲儿陪着我多。&0t;赫连音儿没有看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0t;她天真善良,心思细腻,对我极好。何况&0t;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0t;我亲手杀了聂海天,就在她面前。这孩子不知何时中了这血咒,我若不救她,良心难安。&0t;
莫尘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他看着眼前这个历经沧桑的女子,她依旧是那个外冷内热的音儿,即便被背叛,即便满身伤痕,却依然保有那份难得的善良。
&0t;音儿,&0t;他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坚定,&0t;有一法,或许可以试试。&0t;
赫连音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0t;莫尘,你有办法?快说!&0t;
&0t;我曾在古籍中见过一段记载,&0t;莫尘沉吟道,&0t;说&039;噬魂血咒&039;虽恶毒,但并非无解。需用百毒不侵者的心头血,混合万蛊窟的特有的‘忘川水’,还有四种天然草药:天山雪莲,雪山红景天,锁阳,罗布麻,再以蛊虫为引,方能破解。只是&0t;
&0t;只是什么?&0t;
&0t;只是且不说百毒不侵者难寻,我们一无所知。&0t;莫尘叹了口气,&0t;而且&039;忘川水&039;在万蛊窟最深处的禁地,百年未曾有人能取得。&0t;
赫连音儿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亮了起来:&0t;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知中原有一人百毒不侵,或许只有他才能救到玲儿。&0t;
“你指的是厉家后人厉倾宇?”莫尘面露疑惑之色,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