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赵莽的人设与动机
淬火惊忆
万历二十年冬,军器局铸炮坊的晨雾浓稠如化不开的墨,铁屑混着硫磺气息在雾中悬浮。赵莽蹲在淬火池边,粗布围裙上凝结的盐霜随着动作簌簌掉落,手中铁钳夹着的铜片正滋滋冒起白烟,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
池面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泛起涟漪。十二岁那年的场景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同样是这样寒冷的清晨,淬火池腾起的雾气里弥漫着血腥气。父亲被铁链拖拽的嘶吼声穿透记忆,他清楚地记得,池底沉着的不是铜片,而是半截扭曲变形的炮管残片,断裂处翻卷的铁齿上还沾着凝固的血痂。
&0t;赵小吏!工部侍郎家的公子要看新铸的虎蹲炮,磨蹭什么!&0t;管事的咆哮声惊飞檐下寒鸦。赵莽浑身一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父亲临终前从诏狱传出的血书,潦草字迹在眼前晃动:&0t;铁料有诈硫&0t;墨迹戛然而止,此后再无音讯。
起身时,赵莽的膝盖出喀嚓声响。他将淬好的铜片放入竹筐,目光不经意扫过墙角堆积的铁锭。新运来的铁锭表面泛着异样的银白,在雾气中透着冷冽的光泽。鬼使神差地,他拾起一块,用铁钳轻轻敲击——&0t;嗡——&0t;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工坊,如同敲在中空的棺椁上。
这个声音,和记忆中父亲出事那天的炮管残片出的声响,竟分毫不差。
赵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蹲下身,从怀中掏出利玛窦神父赠送的放大镜。镜片下,铁锭表面细小的气孔如蜂窝般密布,边缘还泛着若有若无的蓝绿色。《天工开物》中&0t;硫入铁则脆&0t;的记载在脑海中炸开,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起昨夜在书斋翻阅父亲遗留的笔记,泛黄纸页上被朱砂圈出的段落:&0t;十月初三,铁料有异,敲击声空洞如鼓&0t;
&0t;赵兄弟,看什么呢?&0t;学徒阿福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赵莽慌忙将铁锭踢回原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阿福弯腰捡起地上的放大镜,好奇地对着阳光:&0t;这西洋玩意儿真有趣,能把铁锈看得这般清楚。&0t;
赵莽勉强扯出笑容,伸手去夺:&0t;小心摔了。&0t;指尖触到镜片的刹那,淬火池突然传来喧哗。他转头望去,只见范永斗的管家带着几个琉球商人阔步走来,木箱上&0t;生漆&0t;的封条还滴着新鲜的朱砂。
&0t;让开!&0t;管家的皂靴踢翻地上的铁砧,火星溅在赵莽脚边。赵莽低头,看见木箱缝隙渗出淡黄色粉末,刺鼻的硫磺味混着琉球香料的气息钻入鼻腔。他的目光与琉球商人相撞,那人袖中若隐若现的樱花纹样,和父亲笔记中画下的神秘标记一模一样。
深夜,赵莽将自己反锁在工坊密室。月光透过气窗洒在实验台上,他颤抖着取出白天偷偷藏起的铁屑,放在琉璃片上。当烛火凑近的瞬间,淡蓝色火焰骤然窜起,浓烈的硫磺味呛得他咳嗽不止。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见父亲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烙铁烙在背上的焦糊味混着此刻的硫磺气息,在密室中交织成噩梦。
&0t;爹,我终于找到证据了&0t;赵莽对着虚空低语,声音哽咽。他握紧父亲遗留的铁钳,钳柄上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淬火池的方向突然传来异响,他迅将琉璃片塞进怀里,却在起身时撞倒药柜。瓶瓶罐罐碎裂的声响中,他听见管事阴森的声音:&0t;好啊,原来真有人敢查&0t;
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赵莽抓起铁钳。淬火池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浓稠,恍惚间,他又看见十二岁那年的自己,蜷缩在角落看着父亲被拖走。而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孩童。铁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握紧武器,朝着黑暗中走去,淬火池的水面倒映着他坚定的身影,与记忆中父亲的身影渐渐重叠。
图卷惊澜
军器局铸炮坊的晨雾裹着铁腥味,赵莽蹲在砂模堆前,指尖刚触到异常铁锭的蜂窝状气孔。&0t;赵小吏,工部侍郎的公子要看新铸的虎蹲炮!&0t;管事的怒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掉落,惊飞的寒鸦扑棱棱掠过锈迹斑斑的屋檐。
赵莽慌忙起身,粗布围裙扫过潮湿的青砖,利玛窦神父三年前赠予的《坤舆万国全图》残页被带起一角。泛黄纸页上,西洋铸炮工坊的齿轮与滑轮图,正与《天工开物》古法铸炮的水墨图示交叠,墨迹被经年累月的汗水晕染成模糊的蓝,像极了他记忆里父亲被拖走那天,诏狱墙上斑驳的血痕。
&0t;磨蹭什么!&0t;管事的鞭子抽在砂堆上,溅起的砂砾打在赵莽手背上,&0t;侍郎府的贵客可没闲工夫等你摆弄破图纸!&0t;他踉跄着扶住歪斜的铁砧,余光瞥见残页边缘,利玛窦用拉丁文标注的&0t;热胀冷缩之理&0t;字样,与《天工开物》中&0t;硫入铁则脆&0t;的朱砂批注在眼前重叠。
穿过弥漫着硫磺味的长廊时,赵莽将残页悄悄塞进怀里。转过拐角,正撞见范永斗的管家与工部侍郎的随从低语,琉球折扇上的樱花纹样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低头装作整理围裙,听见&0t;今晚戌时城西货栈&0t;的只言片语,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那是十二岁那年,他躲在淬火池底,听着父亲被铁链拖拽的声音时,鼻腔里充斥的味道。
演武场上,鎏金马车碾过冻硬的土地。工部侍郎之子捏着珐琅鼻烟壶,漫不经心地扫过排列整齐的虎蹲炮:&0t;就这些?听闻朝鲜战场上,李将军的火炮可威风得很。&0t;赵莽盯着少年腰间的羊脂玉佩,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夹着的半块碎玉,断裂处的纹路竟与眼前玉佩如出一辙。
&0t;大人,这是最新改良的炮型。&0t;管事点头哈腰,&0t;采用西域精铁,射程比旧款远三成。&0t;赵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所谓&0t;西域精铁&0t;此刻还堆在工坊角落,那些铁锭表面的蓝绿色斑痕,分明是硫化亚铁的征兆。他摸向怀中的《坤舆万国全图》残页,玻璃镜片硌得胸口生疼——这是利玛窦教他观察铁料微观结构的神器。
&0t;射程远有何用?&0t;少年突然冷笑,&0t;听说碧蹄馆之战,明军的火炮半数炸膛?&0t;赵莽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管事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远处传来更夫打卯时的梆子声,惊得他想起昨夜在工坊的现:当他用放大镜观察铁锭断面,那些细密的气孔里,嵌着菱形的蓝色结晶,与《天工开物》图谱中的硫铁化合物分毫不差。
&0t;定是匠人技艺不精!&0t;管事的声音颤。赵莽却盯着少年腰间玉佩,突然开口:&0t;大人可知,真正的精铁断口如镜面,而含硫的铁&0t;他的话被管事的暴喝打断:&0t;放肆!还不快退下!&0t;
夜幕降临时,赵莽怀揣着秘密潜入城西货栈。月光透过气窗照在木箱上,&0t;琉球生漆&0t;的封条还带着潮气。他用父亲遗留的刻刀撬开缝隙,淡黄色粉末簌簌落下,刺鼻的硫磺味瞬间淹没了货栈。当他展开《坤舆万国全图》残页,借着月光比对西洋铸炮笔记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0t;果然是你这小子!&0t;范永斗的管家举着火把出现,身后跟着持械的打手,&0t;当年你爹就爱多管闲事,没想到你更不知死活!&0t;赵莽后背抵住木箱,怀中的玻璃镜片突然碎裂,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肤。他想起利玛窦说过:&0t;真理如同玻璃,虽易碎,却能照见真相。&0t;
打斗声惊飞了货栈梁上的夜枭。赵莽握着半截镜片,在硫磺粉尘弥漫的黑暗中挥舞,恍惚间又回到十二岁那年的诏狱——父亲也是这样,用残破的锁链对抗强权。当他的额头撞上石柱,鲜血模糊的视线里,《坤舆万国全图》残页与《天工开物》的文字在火光中飞舞,最终化作一团照亮黑暗的蓝焰。
折扇秘影
万历二十年深冬,军器局长廊覆着薄雪,赵莽抱着炮管图纸疾步而行。粗布鞋底碾过青砖,出细碎的咯吱声,惊得廊下冰棱坠地,摔成晶莹的碎玉。他裹紧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怀中藏着的《天工开物》硌得肋骨生疼——那里面夹着利玛窦神父用拉丁文标注的金属鉴别法,还有父亲狱中绝笔的残页。
转过月洞门时,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赵莽眯起眼睛,却见前方游廊下两道身影交头接耳。范永斗的管家弓着背,锦缎长袍上的金线云纹在雪光中泛着冷芒,正将一叠银票塞入工部主事袖中。主事官的貂裘披风扫过廊柱,震落几串冰棱,在雪地上溅起细碎水花。
赵莽下意识屏息,贴着廊柱挪动脚步。忽有冷风穿廊而过,卷起管家的广袖,一柄琉球折扇&0t;啪嗒&0t;坠地,扇面在雪地上划出暗红痕迹——那不是朱砂,分明是未干的血迹!他鬼使神差地弯腰去捡,却听&0t;咔嚓&0t;一声脆响,皂靴重重碾在他手指上。
&0t;贱胚子也配碰贵人的东西?&0t;管家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钢针。赵莽痛得眼前黑,指骨在靴底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挣扎间,他瞥见扇骨夹层裂开的缝隙,半枚火漆印赫然入目:六瓣樱花层层叠叠,花瓣边缘的锯齿状纹路,与碧蹄馆送来的炸膛报告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记忆如惊雷炸响。三日前查验残件时,他在损毁炮管内壁现的暗纹,正是这样的樱花图案。当时利玛窦神父用放大镜观察后,神色凝重:&0t;这火漆成分特殊,据我所知,只有日本萨摩藩的密信会用。&0t;而此刻,这带着血腥气的折扇,竟从范家管家袖中滑落。
&0t;滚!&0t;管家猛地抽回脚。赵莽踉跄着跌坐在雪地里,手指已肿得紫。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雪地上的血迹正被新雪覆盖,唯有那把折扇孤零零躺在廊下,扇面上的浮世绘美人嘴角带笑,仿佛在嘲笑这荒诞的人间。
当夜,赵莽将自己反锁在工坊密室。月光透过气窗洒在案头,他颤抖着展开碧蹄馆的残件拓片。放大镜下,锈蚀的炮管内壁,樱花纹的每个锯齿都与折扇火漆印严丝合缝。更可怕的是,当他用父亲留下的验铁石摩擦扇骨,一抹蓝绿色粉末悄然显现——那是硫化亚铁的痕迹。
&0t;原来如此&0t;赵莽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当年坚持铁料有诈,被诬陷为&0t;学艺不精&0t;打入诏狱,临终前用血在草席上写下的&0t;硫樱&0t;二字,此刻终于连成完整的真相。而工部主事收受的银票,琉球折扇上的血迹,都在指向一个惊天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