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惊起檐下寒鸦,赵莽立在衙门密室门前,掌心的汗将铜锁浸出深色痕迹。推门而入的瞬间,烛台自动亮起,墙上悬挂的《九边军防图》在光影中泛起冷芒。他将染血的铁锭、樱花纹箭矢和烧焦的账本碎片摊在檀木案上,劣质铁料流向图上的红点,正与三日前截获的琉球商船航线完美重合。
“大人,这是在信使身上找到的。”副将捧着染血的锦囊闯入,锦缎上绣着的金线獬豸纹已被血渍浸透。赵莽展开皱缩的信笺,未写完的“晋商通倭,根在朝堂”字样刺得他眼眶生疼。信笺背面,用朱砂绘制的樱花图案正在缓缓晕染,宛如未干的血迹。
密室角落的沙漏出细微的流沙声,赵莽突然抓起案上的狼毫,在空白信笺上疾书。墨汁浸透宣纸,将“陈之谦勾结萨摩藩”的字样压得凹凸不平。他将密信卷成细筒,塞进空心的虎符夹层,正要呼唤亲兵,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三支淬毒的透骨钉破窗而入,赵莽就地翻滚,刀刃削断钉尾的黑羽。刺客蒙着面巾的脸上,樱花刺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两人缠斗间,赵莽瞥见对方出招时的步法——正是倭国柳生流的“燕返”绝技。
“说!幕后主使是谁?”赵莽将刺客按在墙上,刀锋抵着对方喉结。刺客突然狞笑,嘴角溢出黑血:“赵百户等不到天亮了”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
“赵莽!私通倭寇,罪证确凿!”陈之谦的声音混着甲胄碰撞声传来。赵莽望着怀中虎符,夹层里的密信仿佛烧红的烙铁。他抓起案上的《九边军防图》,用匕将标注着劣质铁料囤积点的位置剜下,藏进内衬暗袋。
院门被撞开的瞬间,赵莽破窗而出。夜色中,他的身影掠过屋顶,身后追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经过铁匠铺废墟时,他驻足片刻——淬火池里的积水倒映着残月,池底隐约可见被撬开的暗格,那是李铁匠生前藏匿证据的地方。
回到临时落脚点,赵莽展开残缺的军防图。被剜去的部分露出背面的字迹,是李铁匠用血写的遗言:“晋泰库房第三根立柱”他握紧拳头,指节出脆响。窗外,乌云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光,远处传来闷雷滚动,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次日清晨,大同府传出消息:巡查军备的陈主事查获倭寇密信,百户赵莽畏罪潜逃。而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个背着药箱的游医匆匆赶路,药箱夹层里,半截带樱花纹的箭矢正与一张残缺的地图静静相依。
烬余之约
&0t;大人,这是今早有人送来的。&0t;亲兵捧着油纸包的手还在颤,粗粝的指节蹭着包角焦黑的边缘。赵莽解开油纸的瞬间,半块烧焦的东洋护身符滚落掌心,樱花纹在炭化的布料上若隐若现,像极了三个月前军器局大火里千羽坠落时散开的衣带。
附带的字条用朱砂写成,娟秀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血光:&0t;明日巳时,城西破庙见。&0t;赵莽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纸角,那熟悉的笔锋让他想起十年前窗下,少女伏在案头誊写兵书时,垂落的丝扫过砚台溅起的墨花。
城西破庙的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屋脊上蹲兽的眼睛蒙着蛛网。赵莽按住刀柄跨过门槛,腐木在靴底出呻吟。神龛前的蒲团积着三寸厚的灰,唯有香案上半截未燃尽的线香,还留着新鲜的火星。
&0t;阿月?&0t;他的声音撞在剥落的墙皮上,惊起梁间寒鸦。风穿过坍塌的后墙,卷起满地碎瓦,将角落里的蛛网扯成残破的幕布。就在这时,神龛后的阴影动了动,素白衣角掠过斑驳的壁画,熟悉的山茶花香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握刀的手剧烈颤抖,赵莽看着那人转出的面容,喉间像是哽着块烧红的铁:&0t;你不是明明&0t;三个月前军器局那场大火中,千羽为掩护他撤离,被周世昌的死士刺中后心,倒在他怀里时,樱花纹护身符的残片还攥在她染血的指间。
&0t;该说重逢还是再见?&0t;千羽抬手摘下斗笠,月光穿过她鬓边新添的白,照见左耳后那道狰狞的疤痕。她身后背着的药箱叮当作响,箱角露出半截缠着布条的竹筒——正是赵莽改良虎蹲炮时用的校准器。
赵莽的刀尖&0t;当啷&0t;坠地。记忆如潮水翻涌:那年秋猎,少女从马背上摔下,也是这样倔强地捂着渗血的膝盖;三年前私定终身那日,她将绣着樱花的护身符塞进他掌心,说要护他平安;而三个月前,她最后的笑容在火光中支离破碎。
&0t;萨摩藩主之女千羽,早在军器局就死了。&0t;她指尖抚过神龛上残缺的壁画,画中执剑的女将只剩半张面容,&0t;现在的我,是朝鲜医女金素妍的师妹,是帮你追查晋商通倭的同路人。&0t;
赵莽踉跄着扶住梁柱,掌心触到潮湿的苔藓。千羽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时露出半块硫磺结晶:&0t;琉球商人说,这批火山硫是从萨摩藩秘密运来,表面涂着防止氧化的桐油——和你在军器局地窖找到的沙模痕迹完全吻合。&0t;
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千羽猛地将硫磺塞进他怀里,药箱里的铜铃骤然作响:&0t;陈之谦的人追来了!记得去宣府找徐达后人,他们家藏着&0t;话音未落,破庙的木门轰然炸裂,十余名死士举着火把冲了进来,刀刃上的樱花纹在火光中张牙舞爪。
&0t;走!&0t;千羽甩出三枚烟雾弹,呛人的硫磺味瞬间弥漫。赵莽在烟雾中抓住她的手腕,却摸到一手黏腻——她的袖口早已被鲜血浸透。记忆与现实重叠,他想起三个月前同样是这样拉着她逃命,那时她的血也是这样不断渗进他的指缝。
&0t;别管我!&0t;千羽用力甩开他,药箱里突然甩出数根银针,精准钉住死士的穴位。赵莽在烟雾中挥刀劈砍,余光瞥见她从神龛后抽出把短刀,刀身上樱花纹与刺客兵器如出一辙。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庙顶的破洞时,他最后看到的,是千羽转身引开追兵的背影,她的素白衣襟在硝烟中翻飞,像极了那年他们初遇时,落在她肩头的那瓣樱花。
寒刃灼心
蛛网垂落的神像前,千羽解开襦裙外罩的月白披风,雪白的中衣领口露出樱花刺青。赵莽握刀的手僵在半空,眼前的女子与记忆中里那个执卷浅笑的少女渐渐重叠,又被她眼底翻涌的寒意割裂成碎片。
“我是萨摩藩主之女千羽。”她指尖划过鬓边玉簪,汉人装束如蜕下的蝉壳般滑落,露出腰间绣着家纹的和服从,“父亲与晋商勾结,用劣质铁料换取明军布防图。陈之谦背后的主和派,妄图借倭寇之手逼朝廷议和。”
夜风穿过破庙梁柱的缝隙,卷起千羽散落的长。赵莽望着她染血的袖口,想起三日前在军器局废墟中现的半截樱花纹箭矢,喉咙像是被火铳的膛线勒住:“所以你接近我,从始至终都是”
“是真的。”千羽突然逼近,间山茶花的香气混着硝烟扑面而来。她的指尖抚过赵莽胸前的箭伤,那是前日突围时为保护金素妍留下的:“但有些真相,需要用谎言铺路。”说着,她将一卷密函塞进他掌心,牛皮纸外还带着体温,“这是交易记录,还有改良火炮的图纸。但你需要”
话音戛然而止。庙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铁蹄踏碎积水的声音混着金属碰撞声,像是无数毒蛇吐着信子逼近。千羽脸色骤变,猛地拽住赵莽往神龛后躲:“是周世昌的死士!他们循着硫磺味找来的!”
破庙木门轰然炸裂,数十名黑衣死士举着倭刀鱼贯而入。月光掠过刀刃上的樱花纹,与千羽和服上的家纹遥相呼应。赵莽挥刀格开迎面劈来的攻击,余光瞥见千羽从袖中甩出三枚烟雾弹。刺鼻的硫磺烟雾瞬间弥漫,他听见她在烟雾中急促的喘息:“去宣府找徐达后人!他们”
爆炸声突然响起。赵莽被气浪掀翻在地,睁眼时正看见千羽被两名死士按在墙上。她的和服下摆浸透鲜血,手中却死死攥着个竹筒——那是改良火炮的关键部件。“走!”她拼尽全力将竹筒掷向赵莽,染血的樱唇扯出一抹笑,“这次换我护你。”
赵莽接住竹筒的瞬间,千羽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水喷在最近的死士脸上。趁着对方吃痛松手,她抽出藏在髻中的短刀,刀刃却没有刺向敌人,而是反手割断了房梁上垂落的蛛网。腐烂的木梁轰然坠落,烟尘中传来她清冷的声音:“记住,空心铸铁法的关键在火山硫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