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期间,他又想起和玉堂春分别时发下的誓言,心里满是疑惑。夜里一合眼,就仿佛看到玉堂春在身边。刘夫人四处为他祈福,请名医诊治,一个多月后,他才渐渐康复。
王景隆在任上政绩卓着,不久后被调回京城。吏部考核天下官员时,他在点名后回到住处,虔诚地焚香祈祷:“希望能去山西做官,这样就能打听玉堂春的消息了。”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来报:“王爷钦点您为山西巡按!”王景隆大喜过望,觉得终于有机会能找到玉堂春了。
第二天,他领了官印,辞别朝廷,日夜兼程赶往山西赴任。到了山西后,他立即发出公告,要先去平阳府巡查。在平阳府的官署里,王景隆翻阅案卷时,看到苏氏(玉堂春)被判处重刑的记录,心里猛地一紧:“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立刻叫来书吏,吩咐道:“选一个能干的人,跟着我微服私访。你们在府里,千万不能走漏消息!”
为了查明真相,王景隆换上朴素的青衣,带着书吏悄悄离开察院。他们雇了两头骡子,朝着洪同县出发。赶骡子的小伙在路上好奇地问道:“二位客官去洪同县有什么要紧事?”王景隆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想去洪同县纳个妾,不知道谁做媒比较靠谱?”
小伙一听,打开了话匣子:“您这说娶妾可巧了,我们县里有个财主,就因为娶了个小妾,把命都丢了。”王景隆心中一动,连忙追问:“怎么会丢了性命?”小伙详细说道:“那财主叫沈洪,娶的妇人叫玉堂春,是从京城带回来的。他大老婆皮氏和邻居赵昂有私情,怕沈洪回来发现,就用毒药把他害死了。更过分的是,皮氏和赵昂反倒把玉堂春送到县衙,花钱买通官府,硬是屈打成招,给玉堂春定了死罪关在牢里。要不是有个好心的官吏帮忙,她早就没命了。”
王景隆又问:“那玉堂春现在还在牢里,没被害死吧?”小伙回答:“暂时还没有。”王景隆接着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想娶妾,你觉得找谁做媒合适?”小伙热心地说:“我送您去王婆家吧,她做媒可厉害了。”王景隆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她会做媒?”小伙压低声音说:“赵昂和皮氏的私情,就是她牵的线!”王景隆心中了然,说道:“那就去她家吧。”
很快,小伙把他们带到王婆家门口,喊道:“干娘,我带个客官来啦,这位客官想娶妾,您给说和说和。”王婆满脸堆笑:“辛苦你啦,等事成了我谢你。”小伙走后,王景隆当晚和王婆闲聊,发现她能说会道,一看就是做媒拉纤的老手。
第二天一早,王景隆悄悄去赵昂家附近查看,发现赵昂家和沈洪家只有一墙之隔,果然方便私下往来。回到王婆家吃过早饭,王景隆付了店钱,借口说:“我没带彩礼,等回省城取了钱,再来商量。”随后,他雇了骡子,日夜兼程赶回省城,当晚就进了察院。
次日清晨,王景隆火速发出公文,宣布要到洪同县巡视审案。当地官员前来参见后,他立刻要求开始审理案件。洪同县王知县回到县衙,急忙让刑房官吏连夜整理好案卷和审讯记录,准备第二天接受巡查。
这边刘志仁早就帮玉堂春写好了伸冤的状纸,藏在身上。第二天一早,王知县坐在监狱门口,将准备押解的犯人一一清点带出。玉堂春戴着枷锁,满脸泪痕,跟着衙役来到察院门口,等待开审。
巡捕官准备就绪后,传出解审的牌子。王景隆第一个就传讯了玉堂春这一案。玉堂春一见到官员,就高喊冤枉,从怀中掏出状纸递了上去。王景隆抬头看到玉堂春如今憔悴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让听事官接过状纸。
他仔细看了一遍,故意问道:“你从小嫁给沈洪,之前还接过客吗?”玉堂春回答:“大人!我从小只接待过一个公子,他是南京礼部尚书家的三少爷。”王景隆怕她继续说下去暴露自己身份,连忙喝止:“够了!我只问你谋杀人命的事,其他不必多说。”玉堂春坚持道:“大人!要是查杀人的真相,问皮氏就清楚了!”
王景隆又审讯了皮氏,之后让刘推官负责审理此案:“早听说你公正廉洁,不会徇私枉法。我刚到任,还没正式巡查,就在洪同县查到皮氏毒死亲夫,冤枉了苏氏。你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审清楚!”说完便退堂了。
刘推官回到衙门升堂,质问玉堂春:“你谋杀亲夫,到底是为什么?”玉堂春大喊冤枉:“大人!明明是皮氏勾结王婆和赵监生,合谋毒死了沈洪。县官收了他们的钱,才逼我认罪。今天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讨回公道!”
刘推官又把皮氏带上堂,问:“你和赵昂的私情是真的吗?”皮氏死不承认。刘推官立刻把赵昂和王婆传来对质,还用了刑,但三人还是不肯招认。刘推官又叫来小段名:“你给你家主人送面,肯定知道内情!”下令对小段名用刑。
小段名熬不住,招认道:“那天的面是我娘亲手盛的,让我送给爹爹。我送到西厅,爹爹叫新娘一起吃,新娘关着门不肯起来,说不吃。爹爹自己吃了,很快就口鼻流血死了。”刘推官又追问赵昂和皮氏的奸情,小段名也如实说了。赵昂还在狡辩:“这都是苏氏买通的人作伪证!”
刘推官想了想,先把皮氏等人押回监狱,叫来一个书吏,如此这般地吩咐:“这些人不肯招供,我要用个计策。准备一个大柜子放在公堂,凿几个小孔。你拿着纸笔藏在柜子里,千万不能走漏消息。等我再审他们,要是还不招,就把他们锁在柜子四周,看他们说些什么,你仔细记录下来。”
书吏依言准备好大柜子藏进去后,刘推官再次提审皮氏等人,问:“招不招?”赵昂、皮氏、王婆三人齐声喊冤:“打死我们也没什么可招的!”刘推官大怒,让众人先去吃饭,吩咐把这几人锁在公堂,还特别叮嘱不许他们私下交流。
等众人散去,皮氏见四下无人,恶狠狠地骂小段名:“小崽子!你怎么乱说话?再敢乱说,回家打死你!”小段名委屈道:“要不是被打得受不了,我才不说呢。”王婆也撑不住了,说:“皮大姐,我实在受不了这刑罚了,等刘老爷出来,咱们招了吧。”
赵昂赶紧哄王婆:“好干娘,我哪点亏待你了?要是能熬过这官司,我一定好好孝顺你,把你当亲娘一样!”王婆气呼呼地说:“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当初让我帮忙撮合,说认我做亲娘,答应给我两石麦,到现在还欠八升;说给一石米,全是糠皮;说给两套衣服,只给了一条蓝布裙;说给好房子住,影子都没见着。你干的事没天理,却让我跟着受苦!”皮氏还在劝:“好老娘,这次要是能出去,一定忘不了你的恩情。只要今天不招,就没事了。”
躲在柜子里的书吏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刘推官再次升堂,让人打开柜子。书吏从里面出来,皮氏等人吓得脸色煞白。刘推官看了记录,还没等用刑,三人就全招了。赵昂把事情经过详细写了下来,各自画押后呈给刘推官。
刘推官又问玉堂春:“你是从小为娼,还是良家出身?”玉堂春便把苏淮买良为贱,自己如何遇见王景隆,王景隆如何为她花了三万两银子,后来又被老鸨赶出来卖给沈洪,一路上都没和沈洪同房等事,全都讲了出来。
刘推官猜到王景隆就是本案的巡按大人,提笔写下判决:皮氏罪大恶极,判处凌迟;赵昂参与谋杀,斩首示众;王婆协助买药,杖责;小段名虽不知情,但也有牵连,当众杖责以示警告;王知县贪赃枉法,罢官并追缴赃款;苏淮买卖人口,充军发配;一秤金参与陷害,判三个月枷刑。
刘推官写好结案文书,把皮氏等人收监,第二天亲自把案卷送到察院。王景隆批准了判决,还留刘推官在后堂喝茶,问:“苏氏该怎么处置?”刘推官回答:“按规定,送回原籍,允许她另行嫁人。”
王景隆支开旁人,向刘推官坦诚相告,说了自己和玉堂春年轻时的约定,恳请道:“麻烦您悄悄派人把她送到北京王银匠那里安顿,我感激不尽!”刘推官答应照办。
随后,王景隆发出公文,派人到北京妓院把苏淮和一秤金捉拿归案。可惜苏淮已经去世,一秤金认出王景隆,还喊他“王姐夫”,被王景隆下令重打六十大板,戴上百斤大枷示众。不到半个月,一秤金就死了。
一年后,王景隆任期满,回京复命。见过皇上后,他立刻去王银匠那里打听消息。得知玉堂春在金哥的照顾下,住在顶银胡同,便急忙赶去。两人一见面,抱头痛哭。王景隆知道了玉堂春守节的事,玉堂春也知道了王景隆如今的身份,彼此都十分感激。
王景隆说:“我父母给我娶的刘氏夫人很贤惠,她知道你的事,不会介意的。”当晚,两人互诉衷肠,感情更胜从前。第二天,王银匠和金哥来道贺,王景隆感谢他们当年的帮助,还把妓院苏淮家的财产交给他们管理。
之后,王景隆向皇上上了回家省亲的奏本,带着玉堂春一起回南京。到家后,下人赶紧禀报老爷。王尚书听说儿子回来,十分高兴。王景隆在大厅摆上香案,拜谢天地,又见过父母兄嫂和各位亲人,还带着玉堂春一一拜见。
玉堂春进房见到刘氏,恭敬地说:“妹妹请上座,受我一拜。”刘氏连忙说:“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该我拜你才是。”玉堂春推辞道:“妹妹出身名门,我只是烟花女子,身份低微。”王景隆见妻妾和睦,心中大喜。当天,就正式确定了妻妾名分,两人以姐妹相称,一家人其乐融融。
王景隆还叫来王定,说:“当初在北京,你多次劝诫我,都是为我好。我跟父亲说,以后让你做老管家。”还赏了他百两银子。后来,王景隆官至都御史,妻妾都为他生下子女,王家子孙后代一直繁荣昌盛。正如诗中所叹:前人的风流故事早已闻名,王景隆和玉堂春的经历更是一段佳话。世间风流子弟众多,能像他们这样夫妻显贵、家庭美满的又有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