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手指在《璇玑录》残页上微微颤抖。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相国寺藏经阁的砖墙上,影子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那是她体内残留的墨黍毒在与古籍中的紫玉砂发生共鸣。
"烛影摇红"她轻声念出残页上模糊的标题,指尖拂过下方绘制的奇异图案:一方砚台置于烛火前,光线透过砚池在墙上投射出放大的文字。砚池边缘标注的小字已经褪色,但仍能辨认出"云母粉七分,阳燧砂三分"的配方。
窗外传来打更声。林氏突然掐灭烛火,藏经阁顿时陷入黑暗。三息之后,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铺出菱形的光斑,她迅速将《璇玑录》残页覆于光斑之上。纸背渐渐浮现出暗红色的经络——这是用岭南血藤汁密写的批注。
"凡烛光映卷,考官目眩时,文气盛者自生光晕"林氏的声音越来越低,"原来如此。"
她摸出怀中的铜雀砚碎片。当日陈砚秋从真墨池带回的残片只有雀首部分,但砚池的云母层依然完好。当月光以特定角度照射时,碎片在砖地上投出的不是寻常的影子,而是一串跳动的西夏文字!
"啪嗒"。
藏经阁顶层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林氏迅速将残页塞入佛经夹层,铜雀砚碎片则藏进发髻。她刚吹灭油灯,阁楼木梯就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寺中僧人,因为来者刻意模仿了沙弥的步频,却掩盖不了蹀躞带金属扣的碰撞声。
"女施主夜闯经楼,不怕佛祖降罪么?"
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林氏转身时,看见个穿茶褐色袈裟的"僧人"站在经架旁。月光照出他左手小指上的翡翠扳指——内壁刻着"珎"字暗记。
"韩家的狗也配谈佛法?"林氏冷笑。她袖中的银针已对准来人咽喉,针尖蘸着从许慎柔处得来的哑泉解药。
假僧人突然掀开袈裟。内衬上密密麻麻缝着微型银鞘,每个鞘身都刻着不同的策论题目。他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刀——正是誊录院特制的双刃刮刀。
"林待诏可知?"刀尖挑起一本《金刚经》,"当年陈明远就是在这间藏经阁,发现了《璇玑录》的线索"
他的话戛然而止。林氏的银针已钉入他颈侧穴位,但更致命的是突然从梁上坠下的黑影——薛冰蟾的机弩抵住了假僧人后心,弩箭箭镞闪着不自然的蓝光,分明涂了岭南蛇毒。
"说。"薛冰蟾的脚尖碾碎地上掉落的银鞘,"韩似道在哪?"
假僧人嘴角渗出黑血。他翡翠扳指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微型沙盘——沙粒自行流动组成雁门关的轮廓,关城上方悬浮着三百六十五粒金砂,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七月七"假僧人断气前狞笑,"血榜现于"
林氏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掌心是用桑皮纸包裹的云母片,对着月光可见其上针孔组成的图案:一方砚台置于烛台左侧,右侧是展开的试卷,两者之间画着道虚线标注"光路"。
"我明白了。"林氏的声音突然紧绷,"所谓烛影摇红,是让考官在特定光线下,只能看清做过手脚的答卷!"
薛冰蟾从假僧人衣领搜出半张盐引。票面朱印是伪造的茶马司关防,背面用密写药水记载着更惊人的内容:"需童女血调墨,方可显璇玑全图"。
藏经阁外突然钟声大作。不是相国寺的暮鼓晨钟,而是带着特殊颤音的青铜编钟——与王舜臣在永康军遭遇的西夏召唤钟频率一致。林氏推开北窗,看见汴河方向升起三道狼烟,烟柱扭曲成党项文字的形态。
"西夏使团进城了"薛冰蟾的机弩转向窗外,"为了血榜?"
林氏没有回答。她正在月光下拼凑铜雀砚碎片与云母片。当两者以特定角度重叠时,地上突然投出放大十倍的《璇玑录》图文——原来残页记载的"烛影摇红"只是前半部分,后半段详细描述了如何用铜雀砚折射星光,在殿试考场上制造幻象!
"星光透过砚池"林氏的手指顺着光路图移动,"在糊名纸上形成暗记"她的指尖突然僵住。图示的星光入射角度,只可能在七月七日的子夜时分出现。
薛冰蟾突然拽着她扑向地面。三支翡翠箭破窗而入,箭尾系着的蚕丝线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林氏滚到经架后,看见窗外立着三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中间那个手持的并非弓箭,而是誊录院专用的"黥纹笔",笔尖正滴着某种黑色胶质。
"是来销毁《璇玑录》的!"林氏抓起经卷掷向油灯。火焰腾起的刹那,藏经阁的门窗同时被撞开。
混战中,林氏将铜雀砚碎片按在最后一张《璇玑录》残页上。火光映照下,砚池的云母层突然开始旋转,在墙上投射出流动的文字——这才是真正的"烛影摇红"全篇!
"殿试之夜,北极星映雀眼,则朱衣官所见非真卷"林氏在刀光箭影中艰难辨读,"需以滴血验卷术破之"
薛冰蟾的弩箭射穿了最后一个面具人的喉咙。但更多的脚步声正在逼近,其中夹杂着铁甲摩擦声——皇城司的缇骑出动了。
"走!"林氏将燃烧的残页抛向追兵。火光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墙上最后浮现的一行朱批:
"景佑三年七月七,陈明远以血破术,故铜雀砚缺一角。"
两人翻出后窗时,整座藏经阁已经陷入火海。林氏怀中的铜雀砚碎片突然发烫,雀眼射出的红光指向北方——皇城司衙门的方向。薛冰蟾擦去嘴角的血迹,从腰间解下个皮囊:
"许慎柔让我交给你的"
囊中是十二根银针,每根针尾都坠着微型翡翠铃铛。林氏捏起一根细看,铃铛内壁刻着被黜落者的名字——正是《朱衣密档》中记载的三百六十五人里的最后一批。
"西夏人用这些铃铛控制服过墨黍毒的举子"薛冰蟾的声音被远处钟声打断,"就像训练战马那样。"
林氏将银针收入袖中。她最后回望燃烧的藏经阁,火光中《璇玑录》的灰烬如黑蝶纷飞。其中一片未燃尽的残页飘落脚边,上面"滴血验卷"四字清晰可见,旁边小字注明:"唯骨肉至亲之血可破幻"。
皇城司的追兵已至巷口。林氏突然咬破食指,将血滴在铜雀砚碎片上。血珠接触云母层的刹那,雀眼红光突然大盛,在对面墙上映出完整的汴京地图——三百六十五个光点组成北斗七星,天枢星的位置正是韩府祠堂!
"原来在那里"林氏拽着薛冰蟾冲进暗巷,"铜雀砚的另一半!"
更夫的梆子声从运河方向传来。三更天了,距离七月七的血榜现世,只剩不到十二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