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师下属近万精锐部队,这是目前能够调动的所有人!
他们如同浸透在墨汁里的雕塑,紧紧依附在断壁残垣的阴影之下,或在坍塌屋顶形成的天然堑壕之中。
路口核心区,几段半人高的断墙构成了临时的隐蔽指挥点。
三个人影,以一种仿佛扎根在地里的姿态,钉在墙体的阴暗中。
站在左首的是新一师副师长兼第一旅旅长陈镇岳。
他那身比普通士兵略为干净的灰布军装下摆也沾染了大片干涸的深褐色泥浆,腰间的皮带勒得紧绷,勾勒出宽厚如磐石的肩背轮廓。
他双手背在身后,纹丝不动,像一尊历经风雨侵蚀的古老石像。
唯一活动的只有他那双隐在帽檐深深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得如同被磨薄的冰片,穿透面前的黑暗,死死盯住东南方向,那片盛桥东河滩可能存在的地狱之眼所在。
长时间的凝视让他眼角肌肉微微绷紧,在极暗淡的星光下留下两道深刻的刻痕。
中间位置,稍稍靠前半步的,是二旅旅长李明远。
他身形不如陈镇岳魁梧,甚至略显单薄,笔挺的站姿却显示出某种钢筋支撑的坚硬。
他的左手垂在身侧,手指下意识地捻着军装口袋边缘的线头,细微的动作被压低的夜色所掩盖。
而他的右手则稳稳地托在胸前,手腕处隐约露出精钢怀表冰冷的反光弧线。
他每隔大约两三分钟,便会极其轻微、几乎不带动手腕地掀开表盖,视线如鹰隼般精准落下,扫一眼表盘荧光刻度。
每一次抬眼,那冷硬的目光都会不着痕迹地扫过身边两人及周围屏息待命的参谋群,无形的压力随着他每一次看表而悄然增加一分。
仿佛那根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刻在骨头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时间,在他无言的注视下流逝。
紧挨着李明远左侧的是三旅旅长孔令哲。
他是三人中位置处于最侧翼的一个,身形紧绷得如同拉满待发的弓弦。
他的双手没有一刻安分地垂放,右手虚握在腰后挎着的驳壳枪木柄上,手指神经质地微微屈伸;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则一首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烦躁的捻动状态,仿佛要碾碎指间不存在的烟灰。
他脸上覆盖着一层冰冷的铁青之色,紧绷的下颌线条像是用刀子刻出来的。
更远处,黑暗中整齐排列着沉默的队伍。
如同黑沉沉的钢铁洪流被按下暂停键。
无数钢盔下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只能勾勒出士兵们紧贴战壕墙壁或匍匐在地面的沉默轮廓。
没有命令,没有多余动作。
唯有刺刀偶尔被覆盖着的手触碰调整位置时发出的微不可察的金属刮擦声,或者水壶碰撞到土块又被手迅速摁住的闷响。
每一双露出的眼睛在星光下都闪烁着狼一般的幽微光泽,瞳孔中压抑着风暴来临前最为纯粹和原始的火焰——那是即将被点燃的复仇与撕裂一切的冲动。
夜晚的黑是国府军最好的保护色。
时间,在每一个人的心跳和每一次压抑的呼吸中累积。
陈镇岳石像般的姿态下,背在身后的手,食指指节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按压着腰间皮带上的铜扣,发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金属刮蹭嘶鸣。
李明远手腕上的怀表,机械地又一次跳过一个微小刻度。
荧光数字冰冷地显示着临近子时的临界点。
他依旧没有出声,只是托着表盘的手指,指关节因瞬间绷紧而微微发白。
那无声的压迫力却瞬间在黑暗中蔓延开来。
孔令哲猛地吸了一口深秋湿冷的夜气,鼻腔发出极其轻微的抽动,紧握驳壳枪柄的右手微微抖了一下,掌心和木柄摩擦发出一丝细微的咯吱声。
所有人都知道。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即将踏入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