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七日,凛冬已至北境。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将天地染作一片苍茫。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在空旷的原野上呜咽嘶鸣,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眠。
同日,万里之外,卡斯顿王国帝都。
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阳光慷慨地洒落,驱散了深冬的寒意。目之所及,林木依旧苍翠,草地顽强地透着生机,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丝毫感受不到帝国北境那刺骨的严寒。
正午时分,一支由近千人组成的、肃穆而庞大的队伍,正沿着宽阔的官道,浩浩荡荡地向着帝都巍峨的城门行进。队伍核心,一辆装饰着家族徽记的华贵马车内。
马伦裹着厚实的绒呢披风,深邃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物上。官道两旁的树木,远处依稀可见的城郭轮廓,都勾起了深埋心底的记忆。他轻轻摩挲着指节,唇角牵起一丝复杂难辨的笑意,低声喟叹:“兜兜转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踏足此地……呵,命运这东西,真是讽刺。”
“怎么?”一旁的米娅立刻捕捉到他情绪的波动,凑过脸来,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睹物思人了?想起哪位帝都的旧相好了?快说说!”她的目光像探针一样,紧紧锁住马伦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试图从中挖掘出秘密。
这一路同行,米娅观察着马伦的一举一动。他有时确实显得轻佻不羁,言谈举止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但细究起来,又似乎并非传言中那般十恶不赦。他会在深夜默默给守夜的卫兵添衣,会不动声色地接济沿途遇到的真正贫苦之人。是伪装得极深?还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
米娅的视线下意识地飘向马伦颈侧——那里,一只慵懒的狸花猫正蜷缩在他披风的褶皱里打着盹,发出细微的呼噜声。这只形影不离的猫,总让她觉得是解开马伦身上谜团的一个关键线索。
提及帝都,马伦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三个熟悉又吵闹的身影瞬间挤满了脑海——里昂那夸张的大笑、兰伯特精明的算计、亚克斯懒洋洋的嘲讽。一股久违的暖意悄然升起,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壁,投向帝都深处某个喧闹的角落。
“大人?大人!!!”米娅愕然的呼唤声将他从飘飞的思绪中硬生生拽回。
“鬼叫什么?”被打断的马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带着被打扰的愠怒。
米娅不死心地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马伦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兴奋的八卦:“老实交代!是不是真有什么相好的?比如……某某公爵家那位传闻倾国倾城的小姐?或者哪个大人物家金屋藏娇的美人儿?然后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抢亲大戏?当着所有贵族老爷们的面,一把搂住你的心上人,策马扬长而去!哇!那场面……想想就刺激!”她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然后整个帝都的贵族圈都得炸锅,暗流涌动,明争暗斗……哎呀!”话音未落,额头就被马伦屈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马伦一脸黑线地收回手,瞪着她:“你这脑袋瓜里都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从哪个街头小报上看来的狗血桥段?”
米娅揉着微红的脑门,不服气地回瞪:“哪里狗血了!老娘走南闯北,什么稀奇古怪的场面没见过?像这种英雄救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我能给你讲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打住!”马伦竖起手指警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准拿去荼毒那几个单纯的小丫头片子!听见没?”
“切,少转移话题!”米娅锲而不舍,“咱们现在讨论的重点是你的‘旧相好’!别想蒙混过关!”
“相好没有,”马伦无奈地扶额,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不靠谱的朋友,倒是有三个混账家伙。”他望向窗外,喃喃道,“也不知道那三个活宝,现在又在闹什么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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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帝都外,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边。
三个少年姿态各异,或坐或立在一座简陋的石亭下。他们身上穿着样式古怪、材质不一的“铠甲”——里昂的肩甲镶嵌着几块闪闪发光的宝石;兰伯特的胸甲似乎为了容纳他圆润的体型而特意放宽了尺寸;亚克斯的臂甲则看起来最为实用,但也磨损得厉害。三人身后,猩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上面用金线绣着两个硕大而醒目的字——“正义”。
“殿下,马伦的车队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腿都站麻了。”小胖子兰伯特挪了挪被铠甲勒得有些发紧的肚子,语气带着点抱怨。
里昂眉头一挑,立刻挺直腰板,努力摆出威严的架势:“纠正!要叫‘盟主大人’!兰伯特司库官,请注意你的称谓!”
“嗷!尊敬的盟主大人!”兰伯特夸张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脸上堆满假笑,小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属下斗胆询问,自我‘正义盟’草创至今,短短半年,各项开支已累计高达九万八千七百六十五枚金币。不知盟主大人,何时能拨冗给属下报销一下账目?”那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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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脸上的“威严”瞬间垮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即眼珠一转,换上一副哥俩好的表情,笑嘻嘻地一把搂住兰伯特的脖子:“嘿嘿,老三,咱们兄弟之间,谈钱多伤感情?见外了,见外了哈!”
“请盟主大人称呼属下的职务——司库官!”兰伯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强调。
里昂的脸瞬间绿了,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死胖子!你够了啊!给点面子行不行?”
兰伯特嘴角得意地向上弯起,却依旧维持着严肃的表情:“盟主大人怎能出口成脏?属下认为,等马伦大祭司回来,很有必要召开‘正义盟’第三次全体会议,重点讨论一下盟主的领导作风问题,以及……是否需要进行换届选举?”
“死胖子!我今天跟你拼了!”里昂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低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两人立刻在狭窄的石亭里毫无形象地扭打成一团,你揪我头发,我掐你胖脸,披风缠在一起,“正义”二字被揉得皱巴巴。
自始至终,亚克斯都斜倚在亭柱上,抱着他那柄看起来颇为不凡的长剑,仿佛在看一场闹剧,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懒散微笑。直到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