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弘的目光也落在两幅画上,隔空虚虚点了点楚明姝画中那条跃出水面的锦鲤:“这才叫画。鱼是活的,水是动的。”
他的指尖移向顾长安那幅,轻轻一划,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至于那个,死物罢了。”
压力瞬间全部转移到了楚明姝身上。
她能感觉到凌昭阳投来的目光,那里面充满了受伤、难堪,还有一丝被背叛般的愤怒。
广陵王在逼她表态,逼她站队。
她当然不能顺着广陵王的话去踩顾长安,那会彻底得罪郡主。必须安抚凌昭阳!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赞叹:“王爷过誉了。民女之作,不过是侥幸得魁,技法尚显稚嫩。顾世子这幅《红鲤鱼与绿鲤鱼》……”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构图沉稳,设色大胆,尤其这鲤鱼形态的勾勒,笔力老到,非一日之功。民女还需多加学习。”
她违心地抬高顾长安,贬低自己,试图在广陵王的威压和郡主的情绪之间,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平衡点。
话音落下,暖阁内一片死寂。
凌昭弘的目光落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凌昭阳则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烛火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映在墙壁上,如同无声的博弈。
暖阁里死寂如坟。
烛火不安地跳跃,将主位上凌昭弘的身影拉长成一道带着无形威压的暗影。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钉在楚明姝脸上,那里面没有丝毫对刚才画作优劣的兴味,只有一种洞悉幽微的审视。
楚明姝垂着眼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脊背深处却窜起一股无法遏制的寒意。
凌昭弘终于开了口:“昭平侯府的旧事,本王倒也有些风闻。”
他顿住,满意地看着楚明姝搭在膝上的手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听闻,楚小姐还是侯府千金之时,与那位靖国公世子顾长安,有过一段婚约?”
话锋陡然一转,“如今眼见本王的亲妹妹,对顾世子青眼有加,处处追随。楚小姐,你这心里头,莫非还存着旧念,甚或是起了几分酸妒?”
酸妒?
楚明姝一愣。
这不是寻常的嘲弄,而是最致命的试探!
她猛地抬起了头,原本微微垂落的眼帘完全掀开,眼神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毫不犹豫地迎上凌昭弘锐利的目光:“王爷明鉴!臣女早已不是昭平侯府的千金!与靖国公府的婚约,随着臣女离开侯府那一刻,便已是前尘往事,如烟消云散!无论过去如何,如今臣女对顾世子,绝无非分之想!一丝一毫皆无!”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掷地有声。
“听见了?”凌昭弘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浓重的讥诮。
“阳阳!听听你护着的人怎么说的?看清楚了吗?连她这个顾长安昔日名正言顺的未婚妻,都对他弃若敝履!口口声声‘绝无他想’!可你,贵为郡主,金枝玉叶,反倒把这么个别人不要的玩意儿当成了稀世珍宝!日日围着,念念不忘!
你听听,连个‘假千金’都瞧不上的人,却被你当成了心头好!这传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话是什么?你让本王的脸面,让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字字诛心。
凌昭阳的脸,在那一霎那从涨红到惨白再到一片骇人的铁青。
她猛地站了起来,身形因为愤怒而微微摇晃,指尖死死抠住桌角。
“我没有!我说了我只是……只是看他作画!”
“看你作画?”凌昭弘彻底撕下了刚才那点伪装的平静,怒意在眉峰凝结,目光如寒刀直刺凌昭阳。
“好一个‘只是看画’!从你踏进这京城那日起!你那眼睛几时离得开他顾长安?本王在京中这些时日,你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哪一件瞒得过本王?!”
“腊月诗会,你身为发起人,半途离席,巴巴跑去西市那间破落画斋,只为花重金求购他一幅自己都不想要的废稿!”
“上元佳节,御街赏灯本是皇家恩泽。你倒好!寻机避过随行内侍,竟敢私自跑到玉带河畔,只为向他借火点燃一盏河灯!还说什么‘同沐月色,共许清愿’!这等不入流的市井儿女作态,你也做得出来?”